黔辣——中国顶级辣
据贵州老家的长辈说,当年我呱呱落地后,族中老者取来一支鲜辣椒,用辣椒头蘸一点白酒,放在我鼻子下面让我嗅一嗅,又放在我嘴里让我舔,如同一场洗礼。这是不少贵州土著都经历过的——刚睁眼看到这个世界就接触了辣椒,先尝了辣椒和酒之后才吃上奶。
贵州的纯与醇
民间俗语有云:“四川人不怕辣,湖南人辣不怕,贵州人怕不辣。”其实贵州人是全中国最能吃辣的,甚至在痛饮白酒的时候也不忘丢进嘴里几个辣椒。黔人食辣,讲究的就是一个“纯”字,没有五花八门的作料,没有拐弯抹角的讲究,直奔主题而去。
我的童年在贵州农村度过,幼时的玩具就是庄稼地里小孩够得着的农作物,最主要的就是辣椒。那时候生活水平普遍不高,大人们忙于生计,饥饿的孩子玩着玩着就把手边的辣椒塞进了嘴里,接着必然是哇哇的哭喊声,此时能解决口中灼热的只有母乳和山泉。
贵州的辣椒特别香
年龄稍大一些,冬季时就和一班小娃儿们拽着年迈长者的衣袖,一起走进辣椒地收集掉落的辣椒,带回家穿成串挂起来。经过日晒雨淋,辣椒渐渐变成白色,扯下来用盐炒到酥脆,可佐酒下饭;咬上一口,辣香满口,滋味醇厚,不带一点杂味。当地的布依族人更为直接,将秋后的辣椒放在木甑里蒸熟,晾于通风处,干后自然香酥,辣味纯粹。
贵州地处西南腹地,多崇山峻岭,以前交通闭塞,属于“欠发达”地区,但民风淳朴,黔人性情豪爽正气。除汉族外,贵州还聚居着苗族、布依族、侗族、彝族、仡佬族、水族等48个民族,各民族相处也十分融洽。深入贵州腹地,别的不用多带,装上一包糖果,到时抓几把分给村寨里的乡亲,就能让你在陌生的地界如鱼得水、畅通无阻。在我看来,黔辣之纯粹,正如黔人之淳朴。
摘辣椒
山野香料,再加点时光
辣椒是一年生作物,秋后开始慢慢枯萎,贵州农人们将由青变紫、由紫转红的辣椒洗净晾干,用绣花针竖着划开一个口,再将混合米(籼米与糯米的比例为4:6)慢炒至香脆,用石磨磨成粗粉,拌上盐,加入青花椒之类的山野香料,填入辣椒腹中,然后逐个装坛。之后的一步最为关键——在坛口塞上稻草或核桃叶,两人抬起坛子,迅速将其反扣在配套的、加满水的坛钵中。剩下的工作就全部交给大自然了——待其自然发酵,其中的粗粉会从坛钵中慢慢吸水,使辣椒变得滋润、醇香,还带一点回酸。
一个月后,将坛中的辣椒取出,蒸米饭时放在饭上一同蒸熟;在炒锅中加少许猪油,将粘有少许粗粉的辣椒与蒜苗或蒜末一同炒香,就成了乡村里的高级佳肴,酸辣、香糯,味道不比大城市酒店的菜品逊色。
独特的贵州辣椒
只要保持放置倒扑坛的位置干燥、通风,同时保证坛钵中水不干,这种“酢辣椒”可随用随取,常年不坏,且越存越香。
酢(zuo四声)是中国古老的烹饪技术之一,也是古代贮藏肉类的方法之一。汉代的《释名》中说:“酢,酝也,以盐糁酝酿而成也,诸鱼皆可知。”《齐名要术》记载“作鱼酢法”,是用“糁拌及用倒扑坛贮藏法”。宋代的《广韵》中说:“以盐米酿鱼以为菹,熟而食之。”以辣椒明末清初进入中国推算,酢辣椒工艺应该是继酢鱼、酢肉之后创新发展而来。而酢辣椒之后,又有酢冬瓜、酢芋丝,等等。“酢”之一法,曾经广泛影响过东亚地区,后来仅存于贵州、湖北恩施等少数地区,而酢辣椒仅存于贵州。这种技艺能留存下来,也许是因为深山生活之无奈,抑或是缘于淳朴之人做纯粹之事、品纯辣之食,同时传纯美之技艺于后人。
挑剔的贵州舌头
我生长在厨师世家,3岁开始跟着大人做辣椒,4岁就搭着小板凳站在灶台前自己做包谷饭,这可是个经验活——要将大米煮至八九分熟,沥去米汤;玉米粗粉加水蒸熟后,在竹簸箕内与大米混合再蒸,直到形成米粒晶莹、口感适中的“金裹银”。或许是出于“辣椒情结”,毕业后我在全国各地游学了2年,最终还是决定回到贵州从事烹饪工作,闲暇时就奔赴贵州各地,寻访民间烹制辣椒与美食的精华。
贵州人种辣、做辣自有一套,对辣椒的挑剔也不同寻常,对辣椒制品的要求,多取决于自家的独门传授和实践。正宗的贵州土著做辣极少用味精,他们觉得味精的“工业化味道”会毁了辣椒本身的鲜味。如今各地超市都能买到各式各样的贵州产辣椒调味品,但不少贵州人出门还是随身带着自制的辣椒,对他们来说,瓶装辣椒是不合胃口的。
贵州人普遍不富裕,但极其注重享受,敢花钱,兜里只要有10块钱,就宁愿打车而绝不走路;吃菜的时候,应该享受9分辣度,便绝不屈就于8分的滋味。这样挑剔的舌头,也使得贵州厨师很重视“窝工”,即不急于求成,而是耐心地将辣椒滋味烹制到极致——比如炒菜时都会先用小火慢煸干辣椒,这样即使随后的烹饪中辣椒遇到富含水分的菜肴,也能长时间保持爽脆口感。对于贵州的菜馆来说,且不论菜式如何,如果大厨烹饪的辣椒味道不正,关门大吉的日子就不远了。进了黔菜馆,不管菜单上有没有写,开口点一个“辣椒炒辣椒”,服务员和厨师立即会把你当成家人一般对待。
[我要投稿](责任编辑:bigwor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