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描述:
请大家找一些朱自清或冰心或林清玄或张海迪的小说给我(如果是中长篇小说,只需前三章)(外国著名文学也行)
谢谢各位了~~~~~~~~~~
问题解答:
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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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但
是,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是有人偷了他们罢:那是
谁?又藏在何处呢?是他们自己逃走了罢:现在又到了哪里呢?
我不知道他们给了我多少日子;但我的手确乎是渐渐空虚了。在默默里算着,八千多日
子已经从我手中溜去;像针尖上一滴水滴在大海里,我的日子滴在时间的流里,没有声音,
也没有影子。我不禁头涔涔而泪潸潸了。
去的尽管去了,来的尽管来着;去来的中间,又怎样地匆匆呢?早上我起来的时候,小
屋里射进两三方斜斜的太阳。太阳他有脚啊,轻轻悄悄地挪移了;我也茫茫然跟着旋转。于
是——洗手的时候,日子从水盆里过去;吃饭的时候,日子从饭碗里过去;默默时,便从凝
然的双眼前过去。我觉察他去的匆匆了,伸出手遮挽时,他又从遮挽着的手边过去,天黑
时,我躺在床上,他便伶伶俐俐地从我身上跨过,从我脚边飞去了。等我睁开眼和太阳再
见,这算又溜走了一日。我掩着面叹息。但是新来的日子的影儿又开始在叹息里闪过了。
在逃去如飞的日子里,在千门万户的世界里的我能做些什么呢?只有徘徊罢了,只有匆
匆罢了;在八千多日的匆匆里,除徘徊外,又剩些什么呢?过去的日子如轻烟,被微风吹散
了,如薄雾,被初阳蒸融了;我留着些什么痕迹呢?我何曾留着像游丝样的痕迹呢?我赤裸
裸来到这世界,转眼间也将赤裸裸的回去罢?但不能平的,为什么偏要白白走这一遭啊?
你聪明的,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
——朱自清
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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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中西音乐歌舞大会里“中西丝竹和唱”的三曲清歌,真令我神迷心醉了。
仿佛一个暮春的早晨,霏霏的毛雨①默然洒在我脸上,引
起润泽,轻松的感觉。新鲜的微风吹动我的衣袂,像爱人的鼻息吹着我的手一样。我立
的一条白矾石的甬道上,经了那细雨,正如涂了一层薄薄的乳油;踏着只觉越发滑腻可爱了。
①细雨如牛毛,扬州称为“毛雨”。
这是在花园里。群花都还做她们的清梦。那微雨偷偷洗去她们的尘垢,她们的甜软的光
泽便自焕发了。在那被洗去的浮艳下,我能看到她们在有日光时所深藏着的恬静的红,冷落
的紫,和苦笑的白与绿。以前锦绣般在我眼前的,现有都带了黯淡的颜色。——是愁着芳春
的销歇么?是感着芳春的困倦么?
大约也因那蒙蒙的雨,园里没了秾郁的香气。涓涓的东风只吹来一缕缕饿了似的花香;
夹带着些潮湿的草丛的气息和泥土的滋味。园外田亩和沼泽里,又时时送过些新插的秧,少
壮的麦,和成荫的柳树的清新的蒸气。这些虽非甜美,却能强烈地刺激我的鼻观,使我有愉
快的倦怠之感。
看啊,那都是歌中所有的:我用耳,也用眼,鼻,舌,身,听着;也用心唱着。我终于
被一种健康的麻痹袭取了。于是为歌所有。此后只由歌独自唱着,听着;世界上便只有歌声
了。
_朱自清
白种人——上帝的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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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暑假到上海,在一路电车的头等里,见一个大西洋人带着一个小西洋人,相并地坐
着。我不能确说他俩是英国人或美国人;我只猜他们是父与子。那小西洋人,那白种的孩
子,不过十一二岁光景,看去是个可爱的小孩,引我久长的注意。他戴着平顶硬草帽,帽檐
下端正地露着长圆的小脸。白中透红的面颊,眼睛上有着金黄的长睫毛,显出和平与秀美。
我向来有种癖气:见了有趣的小孩,总想和他亲热,做好同伴;若不能亲热,便随时亲近亲
近也好。在高等小学时,附设的初等里,有一个养着乌黑的西发的刘君,真是依人的小鸟一
般;牵着他的手问他的话时,他只静静地微仰着头,小声儿回答——我不常看见他的笑容,
他的脸老是那么幽静和真诚,皮下却烧着亲热的火把。我屡次让他到我家来,他总不肯;后
来两年不见,他便死了。我不能忘记他!我牵过他的小手,又摸过他的圆下巴。但若遇着蓦
生的小孩,我自然不能这么做,那可有些窘了;不过也不要紧,我可用我的眼睛看他——一
回,两回,十回,几十回!孩子大概不很注意人的眼睛,所以尽可自由地看,和看女人要遮
遮掩掩的不同。我凝视过许多初会面的孩子,他们都不曾向我抗议;至多拉着同在的母亲的
手,或倚着她的膝头,将眼看她两看罢了。所以我胆子很大。这回在电车里又发了老癖气,
我两次三番地看那白种的孩子,小西洋人!
初时他不注意或者不理会我,让我自由地看他。但看了不几回,那父亲站起来了,儿子
也站起来了,他们将到站了。这时意外的事来了。那小西洋人本坐在我的对面;走近我时,
突然将脸尽力地伸过来了,两只蓝眼睛大大地睁着,那好看的睫毛已看不见了;两颊的红也
已褪了不少了。和平,秀美的脸一变而为粗俗,凶恶的脸了!他的眼睛里有话:“咄!黄种
人,黄种的支那人,你——你看吧!你配看我!”他已失了天真的稚气,脸上满布着横秋的
老气了!我因此宁愿称他为“小西洋人”。他伸着脸向我足有两秒钟;电车停了,这才胜利
地掉过头,牵着那大西洋人的手走了。大西洋人比儿子似乎要高出一半;这时正注目窗外,
不曾看见下面的事。儿子也不去告诉他,只独断独行地伸他的脸;伸了脸之后,便又若无其
事的,始终不发一言——在沉默中得着胜利,凯旋而去。不用说,这在我自然是一种袭击,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袭击!
这突然的袭击使我张皇失措;我的心空虚了,四面的压迫很严重,使我呼吸不能自由。
我曾在N城的一座桥上,遇见一个女人;我偶然地看她时,她却垂下了长长的黑睫毛,露出
老练和鄙夷的神色。那时我也感着压迫和空虚,但比起这一次,就稀薄多了:我在那小西洋
人两颗枪弹似的眼光之下,茫然地觉着有被吞食的危险,于是身子不知不觉地缩小——大有
在奇境中的阿丽思的劲儿!我木木然目送那父与子下了电车,在马路上开步走;那小西洋人
竟未一回头,断然地去了。我这时有了迫切的国家之感!我做着黄种的中国人,而现在还是
白种人的世界,他们的骄傲与践踏当然会来的;我所以张皇失措而觉着恐怖者,因为那骄傲
我的,践踏我的,不是别人,只是一个十来岁的“白种的”孩子,竟是一个十来岁的白种的
“孩子”!我向来总觉得孩子应该是世界的,不应该是一种,一国,一乡,一家的。我因此
不能容忍中国的孩子叫西洋人为“洋鬼子”。但这个十来岁的白种的孩子,竟已被揿入人种
与国家的两种定型里了。他已懂得凭着人种的优势和国家的强力,伸着脸袭击我了。这一次
袭击实是许多次袭击的小影,他的脸上便缩印着一部中国的外交史。他之来上海,或无多
日,或已长久,耳濡目染,他的父亲,亲长,先生,父执,乃至同国,同种,都以骄傲践踏
对付中国人;而他的读物也推波助澜,将中国编排得一无是处,以长他自己的威风。所以他
向我伸脸,决非偶然而已。
这是袭击,也是侮蔑,大大的侮蔑!我因了自尊,一面感着空虚,一面却又感着愤怒;
于是有了迫切的国家之念。我要诅咒这小小的人!但我立刻恐怖起来了:这到底只是十来岁
的孩子呢,却已被传统所埋葬;我们所日夜想望着的“赤子之心”,世界之世界(非某种人
的世界,更非某国人的世界!),眼见得在正来的一代,还是毫无信息的!这是你的损失,
我的损失,他的损失,世界的损失;虽然是怎样渺小的一个孩子!但这孩子却也有可敬的地
方:他的从容,他的沉默,他的独断独行,他的一去不回头,都是力的表现,都是强者适者
的表现。决不婆婆妈妈的,决不粘粘搭搭的,一针见血,一刀两断,这正是白种人之所以为
白种人。
我真是一个矛盾的人。无论如何,我们最要紧的还是看看自己,看看自己的孩子!谁也
是上帝之骄子;这和昔日的王侯将相一样,是没有种的!
1925年6月19日夜
---朱自清
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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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那年冬天,祖母死了,父亲
的差使也交卸了,正是祸不单行的日子,我从北京到徐州,打算跟着父亲奔丧回家。到徐州
见着父亲,看见满院狼藉的东西,又想起祖母,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泪。父亲说,“事已如
此,不必难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回家变卖典质,父亲还了亏空;又借钱办了丧事。这些日子,家中光景很是惨淡,一半
为了丧事,一半为了父亲赋闲。丧事完毕,父亲要到南京谋事,我也要回北京念书,我们便
同行。
到南京时,有朋友约去游逛,勾留了一日;第二日上午便须渡江到浦口,下午上车北
去。父亲因为事忙,本已说定不送我,叫旅馆里一个熟识的茶房陪我同去。他再三嘱咐茶
房,甚是仔细。但他终于不放心,怕茶房不妥帖;颇踌躇了一会。其实我那年已二十岁,北
京已来往过两三次,是没有甚么要紧的了。他踌躇了一会,终于决定还是自己送我去。我两
三回劝他不必去;他只说,“不要紧,他们去不好!”
我们过了江,进了车站。我买票,他忙着照看行李。行李太多了,得向脚夫行些小费,
才可过去。他便又忙着和他们讲价钱。我那时真是聪明过分,总觉他说话不大漂亮,非自己
插嘴不可。但他终于讲定了价钱;就送我上车。他给我拣定了靠车门的一张椅子;我将他给
我做的紫毛大衣铺好坐位。他嘱我路上小心,夜里警醒些,不要受凉。又嘱托茶房好好照应
我。我心里暗笑他的迂;他们只认得钱,托他们直是白托!而且我这样大年纪的人,难道还
不能料理自己么?唉,我现在想想,那时真是太聪明了!
我说道,“爸爸,你走吧。”他望车外看了看,说,“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
不要走动。”我看那边月台的栅栏外有几个卖东西的等着顾客。走到那边月台,须穿过铁
道,须跳下去又爬上去。父亲是一个胖子,走过去自然要费事些。我本来要去的,他不肯,
只好让他去。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
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
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
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我赶紧拭干了泪,怕他看见,也怕别人看见。我再向外看时,他已抱
了朱红的橘子望回走了。过铁道时,他先将橘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
走。到这边时,我赶紧去搀他。他和我走到车上,将橘子一股脑儿放在我的皮大衣上。于是
扑扑衣上的泥土,心里很轻松似的,过一会说,“我走了;到那边来信!”我望着他走出
去。他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我,说,“进去吧,里边没人。”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
人里,再找不着了,我便进来坐下,我的眼泪又来了。
近几年来,父亲和我都是东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他少年出外谋生,独力
支持,做了许多大事。那知老境却如此颓唐!他触目伤怀,自然情不能自已。情郁于中,自
然要发之于外;家庭琐屑便往往触他之怒。他待我渐渐不同往日。但最近两年的不见,他终
于忘却我的不好,只是惦记着我,惦记着我的儿子。我北来后,他写了一信给我,信中说
道,“我身体平安,惟膀子疼痛利害,举箸提笔,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我读
到此处,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唉!我不知何时
再能与他相见!
1925年10月在北京。
----朱自清
轮椅上的梦
方丹是一个残疾少女。她的心灵世界是什么样的呢?在人们的印象里,它也许是狭小的、黯淡的、封闭的……残疾少女也许是孤独自卑、失望无助的。然而被禁锢的心灵往往又是更加向往自由的。高远的天空,风牵着白云缓缓飘过,悄无声息,它也许并不知道,有一双眼睛正从一个窗口注视着它。这个心灵充满认知的激情,创造的欲望,还有对爱情的浪漫幻想……在那些鲜活的青春岁月里,他们有过美丽的梦想,朦胧的爱情渴望,也有过痛苦的迷惘,甚至理智的毁灭,可他们依然对生活倾注着热情。
1
你见过我,你也许见过我,是在一列火车上。如果你穿过记忆的大门,你或许会记得,在靠车厢门口的座位上坐着一个女孩子,那时她十五岁,梳两条长长的辫子,辫子垂在胸前。她穿着红色的翻领毛衣,毛衣是手织的。要是你稍稍留意,也许会发现她的脸色有点儿苍白。你不知道在这以前的事,也不知道那时正在发生的事,更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但不管怎样,你是见过我的,要是你仔细回想,你也许会发现那个女孩子一路几乎都没有说话,这样你或许就会觉得她是个很忧郁的孩子。那天她告别了这座城市。你看她的时候,她把脸扭向了窗外,她从不愿让别人看见她的眼泪。后来她从一个花布书包里拿出一本有点儿旧了的代数课本,看一道很难的题,是一个方程组。对她来说那本书很难。她从没进过学校,她自己学着读书,她从很小就自己学着读书,这让她和别的女孩子有所不同。她默默地解着那个多元方程组,好像忘了周围的一切。她只想把这个方程组解出来,不让黎江笑话她,她很怕他看不起自己。你不知道黎江是谁,也不知道他对这个女孩子多么重要。她看书看了很久也没解出那道题。后来她就把书放回花书包。她想到了新地方就给黎江写信,现在不能写,她还不知道她要去的地方是什么样。她想起他,就想起他的眼睛,深邃明亮,像夜幕中的星光,一闪一闪的……
你见过我,是在火车上。那趟车咣当咣当开得很慢,在每一站都要停一会儿。你见过我,你也许会想起,那个女孩子朝窗外看了很久,可你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切结束了,又重新开始了,结束也许就是另一次开始。她曾期待结束这一切,开始另一切,让所有的一切重新开始,就像蛹变成美丽的蝴蝶……
火车晃动着,窗外的田野一片片向后旋转,树木一棵棵向后闪去,还有记忆的河流……
2
那时很喜欢画房子,无论去哪里,都要带上我的十二色蜡笔。大人看见我画的房子都说我画得好,他们有的说,长大了当建筑师吧。我很想见到一个建筑师,看看他画的房子。我画的房子都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实际上有没有那种形状的房子我不知道,我只是按照自己的意愿画,想怎么画就怎么画。我画的大多是楼房,有的楼顶飘着云彩,我画的楼都很高。我开始画高楼的时候已经不能走路了。我后来想,假如我从来没有病,也许就不会喜欢画高楼了。那一天,我从病床上坐起来,以为很快就能回家了,可医生说我还得再住下去!我害怕病房,病房里太安静,墙壁白得刺眼,还有一种可怕的气味,后来一闻到那种味儿,我就知道又要打针吃药,进手术室了。我总想逃跑,还想过黑夜里逃跑。没病之前我曾经从家里逃跑过,妈妈不让我自己上街,她说我还小。可我很想去,有一次,趁妈妈不注意,我偷偷跑了,我在大街上闲逛,还跑进商店看玩具,天黑了我才想起回家,我累得走不动了,坐在地上,倚着一根电线杆睡着了……那时候,我还不喜欢画画,只想到处乱跑。在医院我整天不是躺着就是坐着,我烦得常常大声尖叫,开始护士一听我叫就赶紧跑来,怎么啦怎么啦?她们总是一脸慌张。后来她们就不紧张了。每次我发疯似的叫,她们就说,别着急,过几天就让你出院了。可我还是不听,谁也无法让我安静。想不起又过了多久,我终于回家了。爸爸给我买了一盒蜡笔,还有图画本。我安静下来,开始画房子,一张又一张。我画的楼房里很热闹,每一层都有很多人。而我的四周平时却没有人,只有一只白猫。我很想跟人们说话,可实际上我只能给自己说话。在我的记忆中有很多孩子跟我说话,我曾和他们在一起疯跑疯闹。离开他们,我在病房里见到的几乎都是昏迷不醒的孩子,他们偶尔也说话,是说胡话,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我觉得丧气,就回想那些会说话的孩子,我那时总跟女孩儿吵架,我们互相翻白眼,互相呸对方。我想起有一次在火车上见过一个会拉小提琴的男孩子,他一路总是对我笑,说实话,我很想再见到他。
几年后的一天,爸爸说我们就要搬家了,搬到一幢楼房里。我找出很久不用的蜡笔,画了一幢红色的楼房,楼上的每一扇窗子都是敞开的,一个个孩子从窗口露出笑脸。我在楼前画了一个穿花裙子的女孩儿,她正扬起胳膊向新朋友问好,楼上楼下洋溢着一片温馨友好的气氛。我在楼房四周画满了奇异的花草。我毫不吝惜地把彩色蜡笔尽情涂抹在那些花草和女孩子的花衣裙上,还给每个孩子都涂上两个火红的脸蛋儿。
我们的新家真的是一幢红色楼房,虽然不像我画中的楼房那样花团锦簇,却比我画的端正和坚固得多。楼前有一排青青的柳树,树下是连成一片的绿草,几只洁白的和平鸽正在草坪上悠闲地踱来踱去,还不时发出咕咕的叫声。我抬眼望望,楼上有很多窗子,可那些窗子几乎都关着,有的还落着窗帘,把我的画中的孩子遮挡得无影无踪。
从新的窗口向外望去,窗外有一棵柳树,几只小麻雀正在枝头上蹦跳着,叽叽喳喳地大声吵闹。猫弟弟一进门就注意到它们了,它敏捷地跃到窗台上,圆圆的眼睛紧盯着小麻雀,射出贪婪的光。它翘起胡子呜呜地吼着,像只笼中虎似的来回踱着,对那些快乐的小鸟大耍威风。小麻雀们对这个突然出现的暴君很惧怕,在它还没有发起进攻前,便一哄而散地逃走了。猫弟弟不甘心地伸长了脖子东瞧西看,当它确信小麻雀们不再回来时,才扫兴地甩甩尾巴跳下窗台,懒懒地蜷到被子上做梦去了。我嘟哝猫弟弟,怪它一进门就把小鸟赶走了。
寂静又笼罩了四周。窗外几只和平鸽不停地咕咕叫着,我趴在窗台上,看着它们,它们在说什么?咕咕,咕咕,咕咕……后来我恍惚看见一群孩子拥到窗边,他们七嘴八舌地对我说什么,我跑出去,和他们手拉手围成一个个圆圈,又唱又跳。一群和平鸽拍着翅膀飞起来,在我们的上空盘旋。我们的歌声很响亮,节奏很整齐,我觉得还有一阵叮叮咚咚的钢琴声。
我猛地睁开眼睛。
夜幕早已低低垂落,琴声却真的在响,真的是钢琴。透过隔壁的墙,一支美妙的琴曲飘荡着,忽而柔曼似水,忽而声震如钟,忽而又仿佛携来习习清风。于是,月儿像游船,缓缓浮上夜的黑海,星儿像灯标,静静地闪烁在无边的夜空……我觉得心里仿佛荡漾开一片柔和的清波。
忽然,琴声一转,节奏变得明快起来,并且总是围绕着一个旋律回响。正在睡觉的猫弟弟醒了,它机灵地竖起耳朵,眼睛也瞪得溜圆,先是莫名其妙地倾听片刻,随即一跃跳下床,在地上来回奔跑着,撒起欢儿来,拴在它尾巴上的小铜铃发出丁零零响声,它被铃声吸引着,一刻不停地蹦跳着,打着转转又扑又捉,可它无论怎样打转转也捉不住自己的尾巴。看着它摇头摆尾,左右环顾的那副又笨又可爱的样子,我忍不住笑起来。我发现这铃声和着跳动的琴曲,竟是那么和谐,我真想知道是谁弹出了这有趣的琴声。
3
喧闹而快乐的琴曲在一双白皙灵活的手下流淌着,丁丁冬冬敲击着夜的耳鼓。谭静微微仰着头,熟练而流畅地弹奏着肖邦的《小狗圆舞曲》。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支琴曲,曲中充满了活泼的童趣,那一串串闪动的音符就像一颗颗晶亮的珠子,轻盈地在琴键上跳跃滚动。
谭静的眼睛正盯着悬挂在钢琴上方的一幅有趣的油画,画面上有一只胖嘟嘟的长毛小狗,大脑袋披满了浓密柔软的长毛,眼睛几乎都被长毛遮住了。它的尾巴上拴着一只亮闪闪的小铜铃,小狗正使劲儿回过头,试图咬住自己尾巴上的小铃。它那憨乎乎的体态,那固执而焦急的表情,使它更加惹人喜爱。
每当《小狗圆舞曲》充满情趣和快乐的节奏在指尖上响起,谭静的目光就会情不自禁地落在这幅油画上。她的眼前时常出现幻觉,总觉得那只小狗真的在她的视线中旋转起来,甚至听到了小铜铃丁零零的响声。啊,尤其是今晚,她觉得铃声格外清晰,便反反复复地弹奏着,惟恐自己一停下来,这美妙的铃声就会消失。
谭静很小的时候,就学钢琴了,开始妈妈教她弹《拜尔》。一连串单调枯燥的练习曲把她缠得不耐烦,只要妈妈一离开,她就会随心所欲地乱弹一气。在她的手下,钢琴像一只发怒的小公牛,一会儿哼哼地吼叫,一会儿又发出呻吟。岁月在五线谱的更换中丁丁冬冬地过去了。随着钢琴奏出的优美清脆的旋律,谭静的性格渐渐沉稳了许多,并且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渴望,要把她所认识的世界用琴声表现出来。在她热情的弹奏下,枯黄的草坪变绿了,干涸的小河哗啦啦地唱起了歌,一群小鸟展开翅膀在她的眼前飞起来了……她被自己双手弹奏出的每一个音符吸引住了。从此,谭静爱上了钢琴,每支曲子都要反复练习,她不再感到音乐枯燥,音乐中有无穷的奥秘啊。她想将来长大了,要把每一个动人的故事都变成一支优美的钢琴曲,让每一个地方都回荡着琴声,山川,原野,天空,海洋,让一个个快乐的音符在所有的震响中不停地跳荡。谭静沉浸在无边无际的遐想中,琴声在响,铃声在响。
窗外,星河像一条闪光的五线谱,晚风揉响了月光的弦,一起融进了她的琴曲中……
---张海迪
浴着光辉的母亲
在公共汽车上,看见一个母亲不断疼惜呵护弱智的儿子,担心着儿子第一次坐公共
汽车受到惊吓。
“宝宝乖,别怕别怕,坐车车很安全。”——那母亲口中的宝宝,看来已经是十几
岁的少年了。
乘客们都用非常崇敬的眼神看着那浴满爱的光辉的母亲。
我想到,如果人人都能用如此崇敬的眼神看自己的母亲就好了,可惜,一般人常常
忽略自己的母亲也是那样充满光辉。
那对母子下车的时候,车内一片静默,司机先生也表现了平时少有的耐心,等他们
完全下妥当了,才缓缓起步,开走。
乘客们都还向那对母子行注目礼,一直到他们消失于街角。
我们为什么对一个人完全无私的溶人爱里会有那样庄严的静默呢?原因是我们往往
难以达到那种完全溶人的庄严境界。
完全的溶入,是无私的、无我的,无造作的,就好像灯泡的钨丝突然接通,就会点
亮而散发光辉。
就以对待孩子来说吧!弱智的孩子在母亲的眼中是那么天真、无邪,那么值得爱怜,
我们自己对待正常健康的孩子则是那么严苛,充满了条件,无法全心地爱怜。
但愿,我们看自己孩子的眼神也可以像那位母亲一样,完全无私、溶入,有一种庄
严之美,充满爱的光辉。
——林清玄
与父亲的夜谈
我和父亲觉得互相了解和亲近,是在我读高中二年级的时候。
有一次,我随父亲到我们的林场去住,我和父亲睡在一起,秉烛夜谈。父亲对我谈
起他青年时代如何充满理想,并且只身到山上来开辟四百七十甲的山地,
他说:“就在我们睡的这张床下,冬天有许多蛇爬进来盘着冬眠,半夜起来小便,
都要踞着脚才不会踩到蛇。”
父亲告诉我:“年轻人最重要的就是打拼和勇气。”
那一夜,我和父亲谈了很久很久,才沉沉睡去。
醒来后我非常感动,因为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和父亲单独谈超过一小时的话,更
不要说睡在一起了。
在我们的父母亲那一代,由于他们受的教育不多,加上中国传统和日本教育使他们
变得严肃,不善于表达感情,往往使我们有代沟,不能互相了解和亲近。
经过三四十年的努力,这一代的父母较能和子女亲近了,却因为事情更繁忙,时间
更少了。
从高中时代到现在已经二十几年了,我时常怀念起那与父亲秉烛夜谈的情景,可惜
父亲已经过世,我再也不会有那种幸福了。
我们应该时常珍惜与父母、与子女亲近的时间,因为好时光稍纵即逝!
——林清玄
分到最宝贵的妈妈
一位朋友从国外赶回来参加父亲的丧礼,因为他来得太迟,家产已经被兄弟分光了。
朋友对我说:“在我还没有回家以前,我的兄弟把家产都分光了,他们什么也没有
留给我,分给我的只是我们惟一的妈妈。”
朋友说着说着,就在黑暗的房子里哭泣起来,朋友在国外事业有成,所以他不是为
财产哭泣,而是为兄弟的情义伤心。
我安慰朋友说:“你能分到惟一的妈妈是最大的福报呀!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
多人愿意舍弃所有的财富,只换回自己的妈妈都不可得呀!”朋友听了,欢喜地笑了。
我说:“要是你的兄弟连惟一的妈妈也不留给你,你才是真的惨呢!”
——林清玄
~~冰心的~~~《梦》
梦
她回想起童年的生涯,真是如同一梦罢了!穿着黑色带金
线的军服,佩着一柄短短的军刀,骑在很高大的白马上,在海
岸边缓辔徐行的时候,心里只充满了壮美的快感,几曾想到现
在的自己,是这般的静寂,只拿着一枝笔儿,写她幻想中的情
绪呢?
她男装到了十岁,十岁以前,她父亲常常带她去参与那军
人娱乐的宴会。朋友们一见都夸奖说,“好英武的一个小军人!
今年几岁了?”父亲先一面答应着,临走时才微笑说,“他是
我的儿子,但也是我的女儿。”
她会打走队的鼓,会吹召集的喇叭。知道毛瑟枪里的机关。
也会将很大的炮弹,旋进炮腔里。五六年父亲身畔无意中的训
练,真将她做成很矫健的小军人了。
别的方面呢?平常女孩子所喜好的事,她却一点都不爱。
这也难怪她,她的四围并没有别的女伴,偶然看见山下经过的
几个村里的小姑娘,穿着大红大绿的衣裳,裹着很小的脚。匆
匆一面里,她无从知道她们平居的生活。而且她也不把这些印
象,放在心上。一把刀,一匹马,便堪过尽一生了!女孩子的
事,是何等的琐碎烦腻呵!当探海的电灯射在浩浩无边的大海
上,发出一片一片的寒光,灯影下,旗影下,两排儿沉豪英毅
的军官,在剑佩锵锵的声里,整齐严肃的一同举起杯来,祝中
国万岁的时候,这光景,是怎样的使人涌出慷慨的快乐眼泪呢?
她这梦也应当到了醒觉的时候了!人生就是一梦么?
十岁回到故乡去,换上了女孩子的衣服,在姊妹群中,学
到了女儿情性:五色的丝线,是能做成好看的活计的;香的,
美丽的花,是要插在头上的;镜子是妆束完时要照一照的;在
众人中间坐着,是要说些很细腻很温柔的话的;眼泪是时常要
落下来的。女孩子是总有点脾气,带点娇贵的样子的。
这也是很新颖,很能造就她的环境——但她父亲送给她的
一把佩刀,还长日挂在窗前。拔出鞘来,寒光射眼,她每每呆
住了。白马呵,海岸呵,荷枪的军人呵……模糊中有无穷的怅
惘。姊妹们在窗外唤她,她也不出去了。站了半天,只掉下几
点无聊的眼泪。
她后悔么?也许是,但有谁知道呢!军人的生活,是怎样
的造就了她的性情呵!黄昏时营幕里吹出来的笳声,不更是抑
扬凄婉么?世界上软款温柔的境地,难道只有女孩儿可以占有
么?海上的月夜,星夜,眺台独立倚枪翘首的时候:沉沉的天
幕下,人静了,海也浓睡了,——“海天以外的家!”这时的
情怀,是诗人的还是军人的呢?是两缕悲壮的丝交纠之点呵!
除了几点无聊的英雄泪,还有甚么?她安于自己的境地了!
生命如果是圈儿般的循环,或者便从“将来”,又走向“过去”
的道上去,但这也是无聊呵!
十年深刻的印象,遗留于她现在的生活中的,只是矫强的
性质了——她依旧是喜欢看那整齐的步伐,听那悲壮的军笳。
但与其说她是喜欢看,喜欢听,不如说她是怕看,怕听罢。
横刀跃马,和执笔沉思的她,原都是一个人,然而时代将
这些事隔开了……
童年!只是一个深刻的梦么?
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