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崇明

到崇明县城下车的时候，雨愈下愈大了，路面上竟然汇聚起了一条条小河。我们躲在车站的大厅，只等待着这雨会停下来。其间，不时听到有人在咒骂着这鬼天气。车站外，叫卖的小贩也渐渐龟缩到了大厅门口。三轮车的司机则一个个涌动着招手揽客，也不时有人乘上了三轮车冒雨向他们各自的目的地出发。车站里的游人渐渐稀疏。外面的雨则愈发来劲儿了，毫无消停的趋势。

我们三人撑起伞，狼奔豕突地冲进了风雨，寻找着一家可以果腹的餐馆。暂且不管这雨何时能停，首要的是先安抚了自己已然空空的胃。

在一家火锅店里，我们选了靠窗的位置。杯酌间，各色的菜肴一一摆上，我们琐言碎语地话着生活里各样的话题。打在窗上的雨正蜿蜒地在玻璃上面游动着向下流淌。

雨终于渐渐消停了，路上的行人亦渐渐一一收了伞。出了火锅店，我们一路向行人打听着我们所要去到的路线该如何走，过了几个路口，转过几个弯，迤逦地到了海边。

堤岸上散落着零星的几个人，海风越过重洋亦爬上了岸，掀动着堤岸里墙内棵棵挺立着的林木，就连那匍匐着的灌木丛也在这风中禁不住的一一涌动。林丛边，正有一位阿婆在仔细地采摘着什么，同行的一位朋友止不住好奇，上前去问阿婆采摘的是什么。阿婆用上海话回答着，我听不太懂。朋友告诉我阿婆说那是枸杞，采摘晒干后有很多功用。说话间，那位阿婆正向我们微微点头微笑着，我们挥手回应着。

沿着堤岸，我们三人排成了一条线，向前缓缓地走着。铸了铅似的远天上阴郁着的云翻滚着，与橙黄的海水交相辉映。云天交接的天际边，豆大的一个黑点正寂然的缓缓向崇明驶来。这情景让我禁不住的想到了谢眺的诗句：“天际识归舟，云中辨江树。”虽然是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地点，而心中竟然也产生了和他相通的些许感受。不知什么时候，头顶翩跹着出现了几只海鸟正在翻飞着。





 

脑袋里不自觉地晃动出了六年前的那个下午，初来上海的我，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想要自己亲眼去目睹一下大海，想要去做一次冒险，只凭着一张地图，便独自一人骑行三十多公里，穿越过了无数陌生的街道，从繁华走向荒凉，冲也似的扑向了大海边。独自伫立在堤岸上的时候，天色已然昏黄，橘红色的夕阳蛋黄儿一样的悬于西天。海浪一波波地拍打着堤岸，我静坐在海堤上，遥想着遥远的故事。

忽而天空中又有淅沥的雨丝飘下，零零碎碎，打在脸上，脖颈间，手臂上，凉凉的。那原本黑点一样的船渐渐靠近了，宛如一段横木横陈于寂然的海面。隐约间，有海风裹挟着汽笛的声音在我的耳际弥漫。

离开海岸，我们乘车向西沙湿地出发。一路上，两侧的林木已然一一抖动着生出昂扬的绿，攀爬着一样的直刺向凝重的天空。不时有一片片油菜花，跃动着跳进我的眼帘，那是一色的金黄。偶尔横在路边的几株梅花，枝杈间抖动着冒出粉色抑或嫩白的花蕾。就是田野间枯枝蓬草遮掩的缝隙中，也已然冒出了新草的嫩芽。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一一印证着春天的到来。

西沙湿地到了，这里正处于长江入海口与东海的交接处。崇明岛也正是由蜿蜒的千里长江历经千年的泥沙淤积而形成的滩涂地。

进入西沙湿地的那一刻，眼前仿佛被充斥着的绿色瞬间填满了。古色的木板小道，青透的柳丝，凝碧的池水，林立的落叶松……它们一一仿佛从唐诗宋词里走来。

零星的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散落，我们撑伞沿着蜿蜒曲折的木板小道缓步向前走去。向外伸展着的柳丝不时地抚弄着我们的伞面，发出相互摩擦时窸窣的声响。木板小道外的池水里，残留着去岁芦苇留下的残根，其间已然恍惚又冒出了新鲜的茅草芽。林立的落叶松一一安闲地站在那里，送走四季，迎来风雨，在时光里彼此相互陪伴。光秃秃的它们张扬着自己的枝干，刺向四围。地面上，静静地横陈着一大片一大片红色沙漠一样的松针。











 

伫立在听潮平台上，遥望着远天铺成一片的芦苇荡，天空纯净到一色的灰。芦苇一片接着一片，成了广袤的一片海。正与不远处长江入海口处不见际涯的水域连成一片，彼此相衬。海浪一波推着一波，直冲向芦苇的根底，引发起岸边坚挺的芦苇阵阵随之摇曳，并伴着海浪隐约的声音。倏尔想起家乡毗河边那一整片的芦苇荡。每逢春来，毗河边芦苇荡里的水便在悄然间涨了起来，接着，仿佛一夜之间，芦苇的嫩芽便潜滋暗长的冒了出来，远远望去，是一片交映的黄绿，走到近前却有不见。约摸七八天后，便由黄绿变为深绿，一根根像是一支支蓄势待发的箭一样坚挺。一阵春风拂过，齐刷刷的，又不失倔强的随风摇摆。播种的时节到了，河岸边的乡亲们也便随之开始忙碌。眼前所见，整片原野上一片生机，芦苇随风摆动，河水欢快流淌，耕地的拖拉机“突突”直响，布谷鸟也适时毛了出来，在柳树枝头叫着。蛙鸣四起的时候，每根芦苇从杆到叶儿都是鲜绿的，绿到发亮。风起处，那丛丛芦苇随风舞动，夹杂着飒飒的声响涌动出阵阵绿色的涟漪。河水里，村里光着腚儿的小孩正在欢快的在石头里摸着螃蟹。岸边芦苇上的翠鸟也正在蠢蠢欲动地顶着河水中可作为晚餐的鱼虾。我也会抽出芦苇鲜嫩的芽，做成笛子吹出婉转的曲子，直惊飞了河岸上的水鸟。

“扑棱棱”的一阵声响，忽然在视线不远处冲出了三只大雁一样的鸟儿，还没等我细看，它们转瞬间便已磔磔乎云霄间了。同行的朋友指出这应该是鹭鸶，常见于湿地草丛间，喜欢在水边觅食。我望着天际间翩然闪动着翅膀逐渐高升的鹭鸶，它们没有在这片芦苇荡里再做停留，而是掠过水面朝着远处树木葱茏的一片柳树林飞去了。





























 

我在听潮平台上久久地伫立着，不愿离开，静静聆听着海风鼓动着潮水的声响溜过自己的耳旁。不远处的一座瞭望台寂寞的矗在那里，虽然少不了人工新建的痕迹，却让我感觉仿佛回到古朴的时代。心中仿佛也逐渐更加清晰了一些事。不管时光如何喧嚣，你的内心是该慢慢沉淀还是随之聒噪，只有你自己最为清楚。

天际的云愈加阴郁了，天色亦渐渐暗了下来，朋友还要赶北上的火车，该是归去的时候了。雨也终于停了，天际阴郁的云层里隐约闪出了一丝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