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9： 边城晨雾

 
[由四川过湖南去，靠东有一条官路。这条官路将近湘西边境到了一个地方名为“茶峒”的小山城时，有一条小溪，溪边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户单独的人家，只一个老人，一个女孩子，一只黄狗……
 
……小溪流下去，绕山且流，约三里便汇入茶峒大河，人若过溪越小山走去，只一里路就到了茶峒边城。溪流如弓背，山路如弓弦，故远近有了小小差异。小溪宽约二十丈，河床是大片石头作成。静静的河水即或深到一篙不能落底，却依然清澈透明，河中游鱼来去都可以计数。……两岸多高山，山中多可以造纸的细竹，长年作深翠颜色，逼人眼目……

……近水人家多在桃杏花里，春天时只须注意，凡有桃花处必有人家，凡有人家处必可香酒。夏天则晒晾在日光下耀眼的紫花布衣裤，可以作为人家所在的旗帜。秋冬来时，……人家房屋在悬崖上的、滨水的，无不朗然人目。黄泥的墙，乌黑的瓦，位置却永远那么妥贴，且与四周环境极其调和，使人迎印象，实在非常愉快……]
                                                                                                                 ——沈从文《边城》

沈老先生小说中的茶峒，是湘西一个一脚踏了三省（市）的边界小镇。
我安排父母在重庆三不管岛住下了，晚上再回茶峒吃个角角鱼，然后去贵州遛个弯……

因为沈从文是凤凰人，很多人误以为其在凤凰县。
其实，他恋恋不忘的是酉水而上的茶峒，这儿才是翠翠等的城。
与其说是受了茶峒的召唤，倒不如说是受了沈老先生的文字牵引，
他把所有的理想寄寓在湘西，因为《边城》，茶峒成了湘西最意味深长的地方。

 
茶，苗语是汉人的汉；峒，意为山中的小块平地。茶峒，顾名思义是汉人居住的小块平地了。
沈老先生的小说里，他把边城写为“茶峒”，而根据《花垣县志》的记载，正确的写法应为“茶洞”。
在2008年之前出版的地图上仍标为“茶峒”，但2008年茶峒镇已经改名为“边城镇”。 

茶峒边城由于地理位置险要，历史上成为兵家必争之地。
    解放前，山城雄峙，城垣逶迤，河水悠悠。青石道整洁风雅，吊脚楼古色古香，白塔耸立，古渡摆舟，如诗如画。诗云：“边城胜景令人醉，疑是身在画中游。”抗日战争时期，蒋介石的残兵败将就是经过这里逃往四川的；解放战争时期，邓小平率领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乘胜前进，也是从这里长驱直入大西南的。
    解放后，城垣、白塔虽毁，但古风依存，又新修楼房、大桥和农贸市场等，为边城茶洞增添新景，许多慕名而来者以《边城》为导游图，寻觅白塔、石碾和船夫的坟：踏青石古道，登水边吊脚楼听月光下飘来的渔歌。

山水，在别处，很自然的成了外在于我们的一种审美对象。

自此到晚清，中国文化始终回荡着山水韵律。这种文化特质恰恰说明了，中国很早就成熟了一种与山水相隔阂的尘俗时间，幻想着回返山水。山水这个词，也许已经是一个充满诱惑的空洞能指，遥遥地意指着一个那里，一个波德莱尔所说的颜色与声音都互相呼应的那里，一切只是整齐和美、平静和欢乐迷醉的那里。

在山水之中，偶尔也躲得远远的也挺好，静观这些阳光倾泻的地方，这些风景中的风景。

据说，这里过去只有两户汉人居住，他们可能是为躲避战乱才逃到这里。

经过若干世纪的繁衍发展，成了商旅云集之地和兵家必争要塞。

——如今茶峒还是老习惯，每逢农历五、十赶集，叫赶“边边场”。

       早上八、九点钟，三省边界的各族人民便三五成群，向茶峒汇集。无论男女老少，大都像节日出门做客似的，经过收拾打扮，特别是青年妇人，一律盛装，胸前的银饰和耳上的大耳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中午时分，集市进入高潮。这时候广场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集市上除了百货、土产摊档各色货物斑驳杂陈之外，有拔牙的游医，占卦的相士，照相的，补锅的，阄鸡的，甚至还有最古老的染布缸。也有个别赤膊短裤的壮汉，肩扛长管火铳，高挑几只羽毛斑斓的野鸡，昂昂然在人丛中穿行。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熟食摊档，柴火灶烟火四燎，大汤锅沸腾翻滚。男女老少围拢周边，手捧大碗满头大汗吃辣椒米粉。

从窄街望出去，一排古老的店铺拥杂相连。

茶峒民居的房舍亦颇有特色，两侧山墙外多挂偏房，状若裙裾，形成鲜明的湘西建筑风格。
这里盛产杉木桐油，因而房屋除屋顶外，四壁几乎全是木头的。
门窗柜台都不用油漆，而涂以黄亮的桐油，有些老店铺的桐油已呈深茶色。

若人生就是定性、知事、选梦、遇人、择城、终老。
那么，边城人一定很富有。

 
旅行者对于山水和边界皆具备的地域，总是莫名期待。

边城。是指在无尽路途之间，插入了一个停顿，一个转折，如走到此处，跨过去，就是另一个世界般。
不说政治，种族，文化……自然的边界是可以跨越的。

然而，无论多热闹，边城的底色着上的往往是无法弥和的差异，乃至鸿沟。
边界总隐藏着人群与人群之间的角力，较劲。

 
一座桥，一条酉水隔开了湖南、贵州与重庆，有些莫名其妙的隔阂浮动在桥上。

在秋色肆意的树下纳凉，隔河遥望对岸，那是另一个省界，幽暗的，闪烁的，很近，又很远，触手可及却无法完全进入。

边界诱发乡愁，想象来自于她的划分功能

“多想跨出去，一步即成乡愁”

既然撇不开城市牵绊，
那就暂且搁浅边城，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