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一觉睡到七点。我们慌张张地走出黑漆漆的巷子，一下子投身在了日光清亮的世界中，像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样——仍旧是忙碌拥挤的青石板街（可能因为是周末，比昨晚拥挤得多），街两旁的摊位不时揭开的蒸笼冒出一股股浓郁的乳白色的蒸汽——古镇早集的味道扑面而来。晃晃头想起昨天摸索过的路线：左拐、上桥。人很多，一路都繁忙且拥挤。天是很清淡的灰白色，很清爽。走在桥上，古镇一下子显现出来他的本来摸样：本应该是黑瓦白墙一清二楚，但是西塘好像唯恐没有利用到空间，好像唯恐抢占了一点河流的地盘似的，把房子都建得很挤，一座挨着一座。这家的小院紧箍着一方小天地、那家的栅栏圈出一个水上小阳场，这家的瓦当都快贴上那家的白墙了，那家的屋顶几乎要抵上这家的屋脊。但是这种感觉很好，岸边很挤的样子，而这绿绿的河很轻松很安静，似乎不是在流动的，很平和，就像逃出尘世的老人一样，静静地看着岸边拥挤忙碌的生活。河道弯弯的地方必定是在视线的远方。从这沉重的青石板桥上望过去，远方就没有了，只留下一团朦胧胧的雾气。房子还影影绰绰看得到个影子，但是看久了就像是融化在了那团雾气里，若不是扎着青花布的乌篷船缓缓游来，想必你一定觉得这里的时空是静止的，从它存在开始就是这幅摸样。这就是古镇之所以敢称之为古镇的原因。

  过石桥时身边有人吆喝着说：对面就是烟雨长廊诶！才抬头去看。是昨天买臭豆腐的那一溜长廊。我们已经略微熟悉了小镇的格局——无论怎么兜兜转转总是能绕回到原点——于是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吃“天下第一面”。咱们仨分别吃了一碗18块钱的“红三鲜”、10块钱的鳝丝面和7块钱的雪菜肉丝面。不紧不慢地吃完又不紧不慢地踱步出来，没想到这时已经开始下小雨了。我们走进了面馆旁一条名叫“西街”的巷子，也不撑伞，在这些两旁不高不矮的湿漉漉的青黑色房子间穿行。这些古老的房子屋顶坡缓缓的长长的，瓦一片片摞着。刷了白漆的砖墙已经不能给人以白漆的视觉效果了，一些地方剥落露出赤裸的青砖墙面。裂缝和斑点是随处可见，一些地方墙似乎是沙子和泥土混着青苔长成的。怎么说…它总给我一种身在家乡的错觉。

家乡在安徽南部，也算是半个江南了。雨水不似杭州嘉兴这一带浓稠，倒也丝丝缕缕、纠纠缠缠。河塘、湖水、低低矮矮的瓦房以及老街的青石板路此刻都那么清晰地投射在脑海中，似乎闭上眼都能看到裹着小脚的奶奶蹒跚地走在青石板路上，要去买些什么酱醋油盐。来之前就听人们说西塘，相比较乌镇来说更有生活气息，是热闹的古镇。但是这热闹并不似城市里会带给人厌烦，因为它是一种贴近我们原始生活的热闹，妩媚可人。在岸边湿漉厚重的石板上行走，毫不怀疑是不是能在水中央看到一个坐在乌篷船首，扎着一条粗黑的长辫子，一身青花布衣不谙世事的女子。羞赧红了她的双颊，眼睑低垂，眼底是一畦江南青青的水，水里立着个青青的影子。

也许这样如画中人的女子是存在的，就坐在你心里的乌篷船上，缓缓向你驶来。

西塘，这样的古镇最美好的地方就是：你可以有无穷无尽的想象，把从鲁迅小说上看到的社戏、大船、弄潮儿，把从一切有着如斯景色的文字套上去，然后不虚此生地来一趟。

我们在西塘逗留了两天两夜，最后一个夜晚我不明目的地独自出行，绕开热闹繁华的酒吧街，想看到些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忽地穿到一个比较僻静的地方，沿着河岸，有一串男人浑厚沧桑的歌声。我走过去，从窗隙里往里看，里面有一个粗狂的男子谈着吉他唱着歌，周围坐了许多人，使本来就不大的酒吧显得有些拥挤，但是周围的人都很安静，只有音乐深深浅浅的声音。我退回门口，看清这原来是一家小酒吧，叫“我在西塘等你”。我走进去，拽着自己的麻布包，不点酒很可笑的样子，站在主唱旁边。听他唱完一首歌，有个男人看了我很久起身拿着酒向我走来，我就轻轻地离开了。

忽然想说句很潮流的话：艳遇神马的都是浮云。但艳遇在西塘不是浮云，它也不该被叫成艳遇，而更应该是邂逅。我总想让邂逅美一点，遇到“我在西塘等你”也算是邂逅了。还好，它没有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