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新藏线- 关于喀什噶尔的一切 （十一） 喀什

“没到过喀什，就不算到了新疆”，这样一句城市广告语透着喀什强大的气场。

登上从叶城开往喀什的大巴，满目的高鼻梁，大眼睛，阿凡提小帽子和把头脸包裹得严实的五彩头巾。从昏睡中醒来，隐约看到电视上的人长着甑子丹的模样，讲的。。。维语！强大的维吾尔同胞给你所能想到的各类影视剧配音，包括维语版的LOST和世界杯球赛。


*从叶城到喀什的路上有一个巨大的人工湖，许多人到那儿钓鱼，人工湖周围是同样巨大的荒漠

如果不看街上流动的人文风景和装满士兵的武装巡逻车，喀什与其它城市并无二异。有一个叫“人民”的广场和商场，有一座毛主席像，有中心公园，有带围栏的宽阔街道，有拥挤的公交车和不断吞噬老房子的拆迁工程。但在这层世俗的表象之下还藏着一座名叫喀什噶尔的城， 曾经看到过这样一句话“你可以一眼望穿许多城市的五脏六腑，但你却无法看透喀什噶尔那双迷人的眼睛”。



周日的大巴扎，人潮涌动，彷佛全喀什的人都在这一天聚集在这里，欢乐地采购一周所需。除了绿色，伊斯兰也有如彩虹般绚丽的色彩。五颜六色的丝巾，琳琅满目的日用百货，鲜亮得刺眼的各式布料，让我垂涎欲滴的木质手工艺品和手工乐器，各式皮毛制品，白色绿色棕色黑色的阿凡提小帽子，红色黑色粉色大花朵的裙子，雪山冰块融成的糖水，羊肉味道浓郁但据说很美味的烤包子，红色的西瓜黄色的蜜瓜，饱满的大枣坚硬的核桃种类繁多的葡萄干，还有那长得像杏仁的巴达木。赤橙黄绿青蓝紫在这里不再是调色盘里有些晦涩的组合，它们在此般世俗的生活中鲜亮地跳跃着。



高台民居是全世界为数不多保存完好的迷宫式伊斯兰街区。在一片高坡上铺陈开来，土黄色的纯土木建筑。爬上斜斜的长土坡，穿行在午后烈阳下半明半暗，阡陌纵横的小巷子里，透过窄窄的天空，猛然抬头看到摆满花草的过街楼，偶遇的惊喜。下午两点的巷子里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白衣白胡子的老者从清真寺中缓缓走出，三三两两低声交谈，放学回家的巴郎转头送给你一个意外的笑脸。高高的围墙内传来老人念诵古兰经苍老的声音，悠远得彷佛来自千年之外。式样各异的房门被刷成我喜欢的浅蓝色，绿色，红色，瓦黄色，或者干脆保留原木的颜色，漆色的鲜亮不再，斑驳地透出木头的痕迹。大多房门紧闭，偶尔闪现出一两个小孩子和裹头巾女人的身影，我们互相打量，尽情地揣测对方。透过虚掩的房门，看到有人在种满花草的小院子里晒被子，羡慕她可以在那天晚上拥着阳光入眠。有几户敞开的大门，主人在门口挂了一个大大的门帘，只能通过帘子那头传来的声音去臆想里面的场景，就像我总是通过女人们蒙着的面纱去揣测她们的模样。老城里的居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恪守着世代相传的祖屋和习俗，巷子深处的穿堂风带来老土墙的凉气、老木头的朽气、老地砖的泥土气，这些高高的土房就像一台巨大的时间机器，带你穿越时空隧道，回到千年之前的喀什噶尔。



山坡的下方有一台长着巨型手臂的推土机正在作业，一点一点吞噬着这台巨大的时间机器。 在机器的轰鸣声中大片大片的尘土被扬起，站立了千年的墙体依然歪歪扭扭地挺立，任它再坚韧却也经受不起机械手臂一次又一次的冲击。沿街的老房子大多已经正在或者即将被拆除，满地的瓦砾碎片和断璧残垣逼得我不忍再看下去，转身离去，远处巨大的摩天轮彷佛露出讽刺的微笑。据说喀什处于地震带上，这些千年的房子太过不堪一击，老城改造工程只会保留一小部分民居，其余拆除，大多数居民将会被搬迁到河对岸的新公寓楼，不再有种满花草的小院子，巴郎子们再也不能在迷宫般的巷子里尽情嬉戏。



走下民居，正对着十字路口有一大片草坪，艳阳高照，我们赶快霸占一块树荫，躺下玩手鼓喝冰饮，别提有多惬意。阿凡提曾经要卖树荫给巴依老爷，小时候我很费解为什么树荫要了不起到需要买卖，到了新疆才真切感受到它的美好。无论太阳有多么热烈，只要有了树荫的遮蔽，就像上了天堂。草坪上散落着小小的十来颗树，每颗树荫都被人霸占，有孤独的女人，有一群男人，也有欢乐的一家人。



吾斯塘博依是一条街道，这里聚集着喀什的手艺人，小伙子坐在小板凳上细致地打磨着都塔尔，中年男人叮叮咚咚地敲制各色铝器。街边整齐摆放的型号不一的羊肉串铁签，从高到低由小到大层叠放的木头蒸笼，花色各异的制馍工具，还有阿里巴巴用来盛放宝物的大号红木箱，每一件器具都藏着一个让你无法探知的秘密。手工艺是世界上最迷人的技艺，匠人粗糙的手把他彼时的欢乐和忧郁随着有节奏的响动轻轻地埋藏在每一个纹路里，他们都有着一颗玲珑的心，谁也说不清接下来的作品会是什么模样。机械复制时代消逝的灵光就闪动在这条小小的街道上。



艾提尕尔据说是新疆最大的清真寺，若论外部建筑，不如我后来见到的库车大寺更具宗教神力，论内部建筑，不如西安的清真大寺美丽。唯一让我难忘的是坐在广场台阶上若有所思的老人以及彷若神光般的夕阳。



广场对面有个小夜市，两旁聚集了众多餐馆，有的会挂出一只新鲜的整羊，让我不忍目视。 因为还不到水果们完全成熟的季节，水果摊上最抢手的是应季的杏子，非常好吃的杏，要记住这里的东西都是论公斤卖。路两旁有一片一片切着卖的哈密瓜和西瓜， 老板手艺精良，西瓜被他切得薄如蝉翼，卖半个西瓜的钱够别人卖不知多少个完整的瓜。餐厅里的人依然不太会讲汉语，问他饺子多少钱，他说这是包子，饺子应该是这个。。。指了指腹部，我们明白他说的是肠子，忍俊不禁。店里还卖好吃的拌面，在南疆的菜单上看不到我们熟悉的拉条子炒面片等内地新疆餐馆必点项目，只有烤包子拌面和烤羊肉串，有大盘鸡但我在南疆从来没有见维吾尔人点来吃。后来到了吐鲁番才能看到丁丁炒面，但最美味的拌面还是在南疆。周日会允许摆路边摊，卖各种各样的吃食。与一个城市肌肤相亲最好的办法就是尽情享受它的美食，不吃羊肉的我，只能靠拼命吃水果和拌面来感受它的温度。

在喀什打车是个运气活，大部分司机都是不怎么会讲汉语的维吾尔人，你告诉他“清真寺”，他会迷茫，只能说“艾提尕尔”，而且最好带点口音，这样能够保证他一次听明白。如果去具体的街道容易一点，但若要去某个生僻一点的地方，司机多半就会动用神奇的翻译服务，先拨通某个号码，一通讲话，然后把电话交给你，你告知电话里那个甜美的女声自己要去的地方，把电话还给司机，他听完之后会很有信心地扭头对你说“知道了”，然后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爱极了喀什的夜晚，因为时差的关系九点多才夕阳西下，这是个没有黑夜的城市。睡下时天彷佛刚黑，早晨八点醒来已是阳光灿烂。那几天每天傍晚都会下一场暴雨，雨停后坐在出租车里，停在路口等红灯，一扭头就看到一道巨大的彩虹划过毛主席像上空，那种不真切的感觉震撼得我没有举起相机镜头，怕是幻梦一场。


*喀什夜里九点的阳光

在阿里的日子像个与世隔绝的清教徒，每晚伴着清冷的星光刷牙，用冰冷的湿纸巾擦脸，听着静默夜晚的声音入睡。在新疆的日子像个大肚子的巴依老爷，每晚酒足饭饱，洗个热水澡，伴着汽车的轰鸣声沉沉睡去。喀什噶尔的最后一晚，抱着装着清冽的新疆啤酒和半个西瓜的圆滚肚子，满足睡去。亚克西！


*同伴的大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