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4徒步墨脱第四天：背崩到墨脱，好走却漫长的绝望坡 墨脱

背崩——墨脱，30Km，盘山土路。全程30摄氏度。

 7月24日，是我墨脱徒步穿越的最后一天步行，我在这一天靠双脚走到了墨脱县城。

经过前一晚和中科院植物考察队的休整，我的精神好多了——但是一想起昨晚在冷水中颤颤巍巍把从脚底到小腿的污泥冲刷下来、甚至导致客栈的厕所兼洗澡间地面都被淤泥覆盖了一层，想起从已经看不出原色的轻型徒步登山靴里冲出来被我沿路活活踩死的蚂蝗尸体，真有点后怕——我到底是怎么走出来的呢……

虽然认真准备了好久，但是墨脱徒步的困难还是超出了我的预计。

我的迪卡侬登山靴标称仅适合海拔5000米以下的非雪线徒步，看来这家法国老厂没有撒谎，墨脱的大部分路段远远超过了迪卡侬的定位。由于路面凹凸不平，我的脚踝被靴帮严重擦伤，一个脚趾也被邻近的指甲划破——这种不常见的伤口进一步说明了墨脱山地徒步的难度。

背崩乡到墨脱县城的土路在没有下雨的情况下可以说是“正常”的土路，中科院的人为了节约时间决定晚一点包车过去。

我已经伤痕累累，付出很多，如果不能真正地徒步到终点，那么真是不甘心。我还是坚持自己走过去。

离开背崩乡的客栈时，我想起前一天迫不及待包车直接回八一镇的旅伴们，虽然行动前有种种不愉快，但是大家确实能够在素不相识的情况下互相鼓励支持，也算是特别的回忆。

背崩乡人口不算多，有一条平整的水泥大道，附近有一个军营——不准拍照。

出了背崩乡，往左走，就是通往墨脱的路，往右走，则是其他的村庄。

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就在这样闭塞的环境中，居然还有更加偏远的人类居住点，也许路右边就是传说中背崩乡有老虎出没的原始地带吧。

大约半小时后，我站在了最后一段徒步路线上，基本是沿着雅鲁藏布江的河岸走，然后上盘山路，山的对面就是墨脱县城。

水泥路只在背崩乡内有，大部分路是这样的土路。就在后来的9月，由于暴雨，这条简易公路发生了滑坡和塌方，背崩乡通往墨脱县城的交通完全阻断。

不过，除了糟糕的第一天，我每天都幸运地迎接了大晴天。不下雨的话，这条路就变成在内地司空见惯乏味无聊的乡村小路。

这是离开背崩乡的第一个上坡。

就在这里，我实在撑不住了。

前几天被鞋帮磨破的脚踝、还有被指甲划破的脚趾，终于不意外地完全发炎了。感染的疼痛，比第一时间受伤时痛苦得多，这也是为什么在这么好走的路上没坚持多久，我就崩溃了。

以前从来没有用过的纱布、胶带、碘酒，终于派上用场。我当时感觉，如果不立即包扎处理，那么我的下半身会马上烂掉……给自己化脓的创面擦碘酒，这种残忍的事情我在平时是肯定下不了手的，不过这个时候，这一天，我是唯一一个徒步者，我别无选择了。

我记得当时想吼出一声凄惨沙哑的狼嚎，缓解那种濒临崩溃的感受，但是我听到的是由于嗓子哑了而挤出来的气流声，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明白人的低吼到底有多不像人发出来的……

我没有感冒，沿路也没有大声叫喊过，唯一能够解释我嗓子哑了的原因，就是我身体机能全面崩溃了。

毫无办法，只能咬着牙走。在把脚踝和脚趾包裹得像粽子一样以后，我费了很大功夫才把脚塞进靴子——我的脚肿了，40码的脚塞进41码的鞋很困难。

这条路上每隔一段就有水泥防护台，我鼓励自己前进的主要动力就是可以在下一个水泥台坐下休息，缓解登山包对肩部的挤压——我连8公斤左右的负重都坚持不了了。

一路有好几座这样的简易钢架桥梁，上面这一座很有意思，在狭窄的旧路旁边直接架起来宽阔的新路，塌方、泥石流再也拦不住交通了。

俯瞰雅鲁藏布江峡谷，景色还不错，不过比之前几天，差得远了。

路况在这一天这样的晴天算是不错，相比前几天的简直是高速公路，看起来一直有修路队在维护道路。

碘酒和纱布的作用很快显现出来，我踏着被严严实实包裹的脚踝，疼痛感下降很多，速度加快了。

路况进一步好转，

仅仅一个上午，我就完成了一半的路程，伤口感染被碘酒杀住了，脚步轻快很多。坡度很缓，我甚至有一点沾沾自喜。

远远看到第一个补给点，筑路队的小卖部，这个小卖部恰好在今天行程的中点。

真是望山跑死马，远远就看到小卖部，结果又走了一大圈才到。

筑路队小卖部的路面恢复成水泥地。

在小卖部买了营养快线，价格恢复成8元，我惬意地坐在凉棚下休息，这是好多天以来，我最舒服的时刻。

但是长路漫漫，我注定不能休息多久……

沿途不时能够看到修路队，还有当地人的小货车。

峡谷虽然壮观，但是看起来都是一个样了……审美疲劳？

不过某些角度上，还是蛮不错的。

有时还可以眺望到对岸，也就是我昨天徒步的路段下面，就是触目惊心的滑坡。

一旦过了中点小卖部，补给点——其他小卖部和村庄就一个接一个出现了。

这一天，我一共喝了七瓶饮料，不过没有水中毒，只是单纯由于疲劳和干渴。

看到这些场面，我想说一个月后，这条路再次被阻塞，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了。

路还在没完没了地延续……

如果说前一天汗密到背崩乡的路由于热带雨林的遮挡而什么景色都看不完整的话，今天就是由于海阔天空而不断看到雷同的景色……

由于每到一个水泥台我都停下来休息和顺便拍照，居然留下了这么多照片……路一圈一圈的蜿蜒下去。

路边还有当地人的转经筒，我隐约记得在一些前些年的游记上，看到老驴们在这样的小瀑布中洗澡……可是我经过时，由于道路治理，已经看不到任何像样的溪水山涧了。

也看得到一些没来得及休整的塌方路段。

恰在这个角度，看山景非常好。

这是我看到的最后一个小卖部。

不过还在建造，没有开业，也没有人驻守，我在前台看见这么一把当地人佩戴的刀。

沿路渐渐出现整齐的庄稼，我想距离县城应该是越来越近了。

又看见河对岸的塌方区，

以及差不多的壮观景色……

下午五点多，我看到了墨脱县城通往外界的公路——扎墨公路大桥，昨天的伙伴们就是从这座桥直接包车出去的，不过桥，往山上远处走，就是墨脱。

还有一个山头……

喜悦只维持到通过山头……

我在下一个水泥台看到这么多的山头……

路还很远，但是远处山头上，就是墨脱县城的电视塔了。

这就是刚才看到的大桥桥头岔路。

不过桥，就是通往墨脱，还有指示。

大概昨天经过大桥从对岸离开的旅伴们，已经吃上石锅鸡了吧。

我需要独自面对的，却是看起来很近却好像永远到不了的路程。

偶尔有越野车和拖拉机经过，还有人主动招呼我坐车，可是我觉得自己还行，一定可以走到墨脱。

路不难走，但却没有尽头。

坡度渐渐增大，在30度到45度之间。

我脑海中异常清楚地显出一个词“绝望坡”……

无论多绮丽的景观，这个时候也激不起我的感情了……

坡度一大，温度又高，我体力透支的后遗症出现了，疲劳感迅速增加。

每翻过一个山坡，我都累得需要在水泥台上歇一歇，然后拍一两张照片，结果我拍了足足几十张……

绝望坡，在即将到达墨脱终点时给你那越烧越旺的希望最后一击……

这种不甘心、绝望、愤懑、疲惫的混合感情，真折磨人。

我彻底体力崩溃了，我还记得好几次瘫倒靠在路边大石头边，就有路过的越野车司机实在看不下去，主动说要免费搭我去县城。

我想，我那个时候最需要的已经不是补充体力了，是一种解脱。我偏执地需要靠两只脚、两条腿，自己踏上终点站。

我需要证明自己没有白白浪费前几天的磨砺。

我那时头脑已经不太清醒——那是我一辈子最累的时候，我记得每走几步就会大口喘气，步距小到不足一只脚，双腿几乎是靠双手拄着登山杖在拖着走。

希望、绝望、偏执、固执、怨恨……最后是平静……我想当时要有人胆敢阻拦我继续前进，我会毫不犹豫举起登山杖的金刚石尖部刺向他的眼睛，歇斯底里，大概就是我当时的状态。

当我已经不再很看重何时解脱，我真的快解脱了……

这个路牌，是墨脱县城打广告最远的宾馆树立的……

最后一两千米，我不知道走了多久。

墨脱县城正在扩建，进入的路旁都是工地。我既想哭又想笑，但是既哭不出来又笑不出来。

我是靠到达终点的希望在支撑着挪动。

下午五点多就看到墨脱县城的电视塔，走到县城却是八点多……

在一片晚霞中，我站在了墨脱……

我走到终点了。

迫不及待地走到小超市灌了两瓶饮料，然后在墨脱最高档的水利迎宾馆订房住下。晚上我痛痛快快不计价格地吃了一顿烧烤，竟然有一种想哭的幸福感。

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