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山:冈仁波齐朝圣 冈仁波齐

玛旁雍错
玛旁雍错 mapangyongcuo
经纬度:81.466426038976
30.697734887879
旅游评分:4.4分
旅行费用:¥0元
景区类型 :9
游玩天数:
游记入库:2016-08-10 1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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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扎达县城出来,直奔塔尔钦(又称,大金),那里是此次阿里之行最主要的目的地之一,冈仁波齐峰的所在地,那里也是此次阿里之行最主要的目的,转山朝圣的起点。前一天在古格遗址艰难爬行的时候,大家还气喘吁吁地叫嚷着,累死了,爬个古格已经累得半死,这要是转冈仁波齐还了得呀!转眼间,那佛教的圣地就要接受我们的朝拜,就要帮助我们这群来自四面八方的罪人洗刷一生的罪孽了。

 

在扎达县城附近的山坡上,安多应我们的要求把车停在路边。从那里望出去,是绵延数公里的土林全貌,黄土温暖的颜色勾勒出大自然的赐予与佛陀的加持。茂密的土林承载着沉甸甸的历史、记忆着数不清的历史画面与悠远场景。路边许多玛尼堆,高高直直地竖立着,每一颗石头上都镌刻着经文,每一颗石头都代表着一个永恒的灵魂,与土林遥遥相望,演绎着我们这些凡俗人所不知道的故事,交流着我们所听不懂的话语。

 

车重新行驶在黄土山间。前面的山脊上,一辆废弃的卡车悬挂在那里,这样的山这样的路况,稍不留心或者技术稍逊就难免发生事故。安多见多不怪,依然娴熟地驾车前行:“车就那么开在山路上,前面忽然出现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伸手拦车,司机一停车,就那么停到了山下……”。安多娓娓道来,本来一件悲剧,却充满了神秘与浪漫的色彩,那一刻,连死亡似乎也变得那么凄美和哀婉,让人不禁在心中升起缥缈与朦胧。

 

车终于离了大山,开上了平路,在有柏油路的地方——好像是门士吧——接受了边防检查,吃了午饭。车子继续前行在土路上,两旁又复是绵延的山。前方不断有卡车穿行,所过之处,拖起一道长长的烟尘,久久不能散去,这些烟尘像蛛网一样纵横交错在这片广袤的高原土壤上。忽然,安多指着右手边一片山峰说,那就是纳木那尼峰。在云雾缭绕处,纳木那尼峰如静卧的女子般安详,不断有青灰的云涌过,将这娇羞女子遮掩得更加婀娜娉婷,露在云雾外的那点峰尖,却像少女向外窥看的双眸,远远的静静的,带着远古的矜持与现代的奔放。如果纳木那尼真是个女子,我料想那该是个外表多么沉稳而内心又是多么烂漫狂放的女子呢,无论如何,那一定是个我喜欢的类型。

 

纳木那尼峰与冈仁波齐峰遥遥相望,相隔100多公里,中间就是圣湖玛旁雍错,静静俯卧在两座山峰之间。关于他们三个,还流传着一个美丽的传说,这也是安多在路上讲给我们听的:纳木那尼原是尊贵的印度公主,与冈仁波齐相爱,但是两个人相隔太远,聚少离多。有一天,纳木那尼要到高原上与冈仁波齐相会,遭到家人的阻止,并警告她,如果不听劝告执意要去,若可以与冈仁波齐有情人终成眷属也就罢了,如果不能在一起,就永远也不能回到印度做回尊贵的公主了。纳木那尼不听劝告,千山万水地来到高原上寻找冈仁波齐,她没想到,本来也深爱着冈仁波齐的玛旁雍错,趁纳木那尼远在印度的时候,抢走了冈仁波齐的心,当纳木那尼来到冈仁波齐身边的,却发现冈仁波齐已经与玛旁雍错在一起了。伤心欲绝的纳木那尼却再也无法回到印度,就在冈仁波齐与玛旁雍措附近化作了一座山峰。听过故事以后,再望纳木那尼,仿佛原来的美丽与娇羞中,又多了几许幽怨与怅然。

 

这传说带给了我美丽的遐想,也带我进入了那鸿蒙初开的时空,无法责怪冈仁波齐的薄幸,也不能埋怨玛旁雍错的乘虚而入,更不能气纳木那尼的痴心与执着,关于爱情这件事,本来就是没有对错,难以数说清楚的,神灵尚且如此,更遑论人了。今天,冈仁波齐依然是我们要去朝拜的神山,玛旁雍错也依然是我们要顶礼膜拜的圣湖,纳木那尼也带着神佛的气质始终屹立在那里,也正因了这传说,他们与我们更相接近了,因了这传说,更驱使着我们去景仰去参拜去在心中一千遍一万遍的诵念与吟咏。只是这么既庄严肃穆又浪漫神圣的地方,偏偏是小胖又那么大大地搞笑了一回。早就说过小胖虔诚地信奉着佛,被认为是世界宇宙中心的神山冈仁波齐就更加牵动着佛教信徒的圣心圣意。在纳木那尼对面,冈仁波齐渐渐现出他伟岸的身躯,小胖趁着大家停车拍照的时候,走到路边的草地上,双膝跪下,五体投地地向着前方初露端倪的神山跪拜。俯身参拜,起身,再俯身参拜,再起身,再参拜,如此往复三次。从小胖的背影,似乎都可以感觉到那股虔诚的气场。只是这气场立即被不知道谁的喊声给彻底打破了:“喂,小胖,你拜错了吧,旁边那座才是冈仁波齐,你拜的那个不是。拜错了!”果然,就在冈仁波齐身畔,还耸立着一座一样白雪皑皑的山峰,除了细微的差别外,并没有太多分别,而那确实不是冈仁波齐峰。卓玛在一旁嘀咕着:“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好像他拜的方向有问题,果然就错了!”接下来便是一阵笑声,原来小胖表错了情。拜错了神山的小胖回身望着我们,皱眉撇嘴,一脸乱七八糟的表情,沮丧得七荤八素的,只得将虔诚重新表达过,向着真正的冈仁波齐。茫茫荒原、沉沉暮色下,只见小胖高低起伏虔敬的身影,在神山面前显得那么渺小,而参拜的心却是无比真诚。

 

车开进神山脚下的塔尔钦。在一家新建的窗明几净的旅馆门口停下来,一问之下,价格不菲,据说是个老外投资开的。此行我们的原则是尽可能节俭,能省则省,朝圣的阿里之行当然不能腐败当道了。记得之前在狮泉河镇的时候,听一队刚转完山过去,与我们行走线路刚好相反的人马介绍,塔尔钦有一家叫做志愿者之家的旅馆,全部经营收入全部用于当地的环境保护建设,以及当地失学儿童的救助。一路打听着找到了那家旅馆。一排简陋的平房,主厅又作为餐厅经营。进门左手边是个大概10几平米的小屋,里面靠墙以上下铺的形式摆放着八张床。除了旅馆的主人任老师和他的一个年轻的也叫小胖的助手外每人占据一张床铺外,另外还有三个同样来转山的女孩,此外就只剩下三张空床位。任老师让助手小胖临时在餐厅地上打地铺,空出床位,另外,在这排房子的另一头还有几间隔出来,只够放几张床的小隔间,我和常红、卓玛、小胖住那间有一张大床和一张单人床的房间,其他人就“见缝插针”了。

 

从志愿者之家所在的这排房子与另外一排房子的夹缝处,可以看到冈仁波齐,雄伟地矗立在那里,近得仿佛可以看到他身上的纹路,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为他镶上了美丽的金色外衣。明天,我们就要循着他的圣迹,拥着他的光耀,沐着他博大而庄严的磁场,去朝拜,去感悟。住在我们隔壁房间的,是个上海籍的汉族女喇嘛,戴着眼镜的面庞显得文静而和蔼,她热情地为我们引路,与我们攀谈,在知道了我们的行程以后,她热切地说,“这是多么大的缘分啊,如果有时间,为什么不多转几圈神山,积攒更多的福报呢,这对你们是很好的事情!”据她自己说,已经在这里住了有一段时间了,刚到的时候,第一圈转山,她背着帐篷、睡袋、灶具、餐具、食物,一共转了四天,之后,就是一天转一圈了,早上45点出发,晚上89点回到村里,就如同在这里转山的任何一个藏民那样。还有旅馆的老板任老师,是个地道的北京人,在昌平的一座寺院皈依,皈依前曾是神五、神六研发团队的一员。皈依后来到这高原深处神山脚下,致力于神山的环境保护与失学孩子的救助。任老师也经常转山,早上45点出发,晚上89点返回,一天的时间,而他转山更多的目的是考察神山的地质环境,研究神山的地貌。在神山脚下,遇到这么多的人,看到这么多的事,听到那么多的故事,都与神山有关,这应该都是源自宗教的力量,是来自神山的魅力,是冈仁波齐的赐予。

 

冈仁波齐,藏语的意思是“雪圣”,是冈底斯山的主峰,海拔6656,峰顶呈巨大的原形金字塔状,终年积雪覆盖,冰雪融化后成为狮泉河、马泉河、象泉河、孔雀河的源头。山峰半山腰为棕红色,边缘因冰雪侵蚀形成台阶状沟壑。藏传佛教、印度教、耆那教、笨教等,都把冈仁波齐视为宗教圣地,每年都有源源不断地来自世界各地的信徒前来朝拜。朝圣者认为,转冈仁波齐一圈,可以洗尽一生罪孽,转山十圈可以在五百轮回中免受地狱之苦,转山一百圈便可在今生成佛升天。如果在佛祖释迦牟尼诞生的马年转上一圈,就相当于其他年份转十三圈。

 

转冈仁波齐是我们此行最重要的一个目的,计划两天转完神山。当晚整理第二天要背上山的食物补给、睡袋等必需品,睡觉的时候已经11点多了,旁边的房间住着那个温和的女喇嘛,我们的房顶是通着的,整夜,那边微弱的灯光都漫漫洒在我们头顶,整夜,那边都清晰地传来诵经声,整夜,我都处于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状态,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光亮才逐渐消弱,诵经声才停止。

 

早上起来,早早收拾停当,准备转山,却被找背夫的事情耽搁了很久,先是遍寻不到,找到以后,却又因价格的问题纠缠不休,当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已经上午九点多了。8个人加上一个背夫——背着我们的睡袋和一些零碎必需品,开始转山朝圣去。

 

我因为没有带随身的小背包,但是又有很多必需品需要带上,水壶、瓶装水、巧克力、能量棒、葡萄糖口服液、腰包、相机、口香糖、方便肠……为了减轻负担,行走方便,我把能穿的衣服都穿在了身上,能放在腰包里的都放在腰包里系在了腰间,剩下的都塞在冲锋衣的口袋里,冲锋衣由内而外很多口袋,从来没体会到那些口袋的用处,这次全用上了,每个口袋都塞得满满的,坠得我肩膀有些酸痛,估计这件衣服的重量也不比别人身上的背包来得轻了。

 

一行人出了村子,向右手边走去(很惭愧我不得不在很多时候像个南方人一样,用左右来代替惯常用的东南西北来说明方向,因为本人经常在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时,久久地不能辨别方向)。这段路还算平坦,只有略微的小坡小沟,即使这样,没走出多远,我已经开始有点气喘吁吁的了,但依然不想慢下脚下的步子。太阳开始爬得高高的了,天开始热了起来,衣服在身上穿不住了,干脆脱下来,它早就坠得我难受了,脱下衣服,系在腰间,肩膀倒是轻松了,但是塞满杂物的衣服随着我往前走的步伐一个劲地啪哒啪哒打在我的大腿上,倒成了后面的负担。老吴和小和尚,在向前望时已经没了踪迹,前面走着老狄、阿嘎和小胖,我和常红、卓玛在后面。此时,一个重庆MM单身独个从后面快步赶了上来,她戴着顶宽沿编织帽,身上穿着一件并不很厚的毛衣,外面好像是件黄色的羽绒服,身侧斜挎着一个褡裢似的口袋,看上去利索而轻巧。她是一个人来转山的。后来歇脚聊天的时候,得知,她是一个人从川藏线上来的,刚刚用四天的时间转完了玛旁雍错,又一个人来转冈仁波齐。她出来已经大概2个月了,之后,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要走新藏线去新疆。在路上的日子,你时刻都不能让自己有一颗傲慢与自满的心,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会发现一个强人从天而降,出现在你面前,外面的世界,是一个强手如林的世界,外面的世界,每一天都有新鲜、不同,与惊喜。

 

不到一个小时的光景,当走到第一个经幡飞扬的空场时,我们都以为那就是真正的转山的起点,经幡广场了,停下来把气喘匀实,在经幡边拍照,那里也有被转山的人扔掉的衣服。我们也随身带了准备扔在转山路上的衣服,据说,把自己的一件衣服扔在转山路上,代表与过去一切的告别,之后就是新的开始。再出发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又走了一会,前面的路忽然变得一片敞亮,我们马上就要进入山谷了,而前面不远处,一片广阔的坡地,上面有大片的经幡飘扬,足足是刚才我们经过的那片经幡的十几甚至几十倍,原来,这个才是真正的经幡广场,很多越野车将转山的人送到这片广场之下,就离开了,这才是真正的转山起点。我和卓玛的步伐和步速比较协调一致,走在前面,迎着前面的经幡走过去,远处的山坡顶上,那个重庆MM和几个朝圣者晃了晃,就不见了人影。我和卓玛,手里握着登山杖,在经幡广场互相拍了照片,然后就向山坡上走去,到了坡顶向下看,却发现坡后面根本没有路能下到下面山谷的转山路上去,奇怪刚才那几个从这里消失的人影都跑去了哪里,四周除了我们两个一个人影也没有。回头看时,离我们上来的路已经很远很远,我们已经是在经幡广场上面的山坡顶上了,回头路肯定是不会走的,时间也不允许,只好硬着头皮,顺着坡后山脊上的一条看上去由人踩出的小道,慢慢向前走,小道既窄且向外侧斜下去,还时常会延伸到峭壁边上,我和卓玛必需一手扶着崖壁,一手擎着杖,既小心又快速地,从边上溜过去才行。阿嘎几个人已经走到了我们所在的山脚下,他们在下面大声地向我们喊叫,不要从那里下,那里没有路,全部都是石头,边喊还边摆手。我觉得是神山在考验我和卓玛吧,把我们指引到这没有路的山上,但是,神山终于还是仁慈与宽厚的,他也会保佑我们,让我们可以凭着勇气与智慧找到下山的路。顺着那条小径走到再也无路可走的地方,我和卓玛便挑了一处相比之下还不算很陡的乱石坡,一点一点挪动步子,用手中的登山杖撑在能撑得住的石头上,用手攀扶住能抓住的草或石头,或站、或蹲、或缓步、或滑行、或坐、或立,穿行在陡峭的乱石岩中,总之,我和卓玛就那样有惊无险地下来了,走在山下谷中如草泽一样的平地上,心中陡然升起的是浓烈的成就感,奶奶的,我们简直太牛了!

 

即使离开了转山路,误爬上山,我们从山上下来时,还是走在了阿嘎他们一行的前面,回望他们几个,实在走得艰难。其实我也走得不轻松,毕竟转山路的平均海拔都在40004500以上,稍微步速快了,就气喘心跳,但是与卓玛走在一起,有她在前面,我就总有个目标跟着,倒在心理上觉得是个鼓励轻松了不少(在之后的几个月,再提到转山时,卓玛说,我在她后面,着实令她心烦气躁,后面有个人追着,那急促的脚步声声紧逼,真是令人不爽,其实我也不喜欢后面有人时刻紧跟的感觉,那种危压感,确实令人精神上时刻处在煎熬当中,这里得给卓玛姑娘道个歉了)。

 

转神山,有人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顺时针流动的磁场,那佛教圣地宇宙中心的气场氤氲在转山人的精神与灵魂里,有人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宗教的力量,感受到神山的赐予与加持,有人可以在转山路上获得灵魂的升华,获得精神的涅磐,有人更可以在转山路上顿悟……在这宽阔的山谷中,在起伏蜿蜒的转山路上,神山就在我们举头可见的地方,当我的脚荡起地面的黄土与石子的时候,当我因为氧气的匮乏而步履维艰时,当我几乎呼出这口气而再难以接续下一口气的时候,我转身望向冈仁波齐,我双手合十,我向神山祈祷,我的冈仁波齐,赐给我力量吧,于是真的似乎全身充满了力气,一股强大的气场推动我向前快步走去,而不再感到累与疲乏,神山啊,他还是眷顾我的,在他强大的气场中,以最实际的方式证明了他的存在。

 

中午时分,山谷中出现了当天我们看到的唯一一个休息站,是个巨大的灰白色的帆布帐篷,看到那个帐篷,就如同在黑夜中看到点点灯火,一鼓作气走上去,钻进帐篷,老狄从里面迎了出来,老吴和小和尚已经在那里休息过重新上路了,为我们留了一壶酥油茶,由老狄等在那里传接给我们,老狄的接力棒给了我们,又上路了。我们在帐篷里得好好休息一下,补充点给养了。帐篷很大,四围是藏式的床榻,边上摆放着矩形方桌,帐篷中间还不规则地码放着一些破旧的椅子,早有前行的人在这里休息了,一些老外,还有他们随身的年轻背夫,就坐在我们对面喝茶说笑。那个走在我们前面的重庆MM也在这里再相见了。喝了茶,吃了饼干和巧克力,人像散了架一样倚靠在床上,腿竟然再也难以抬起来了,阿嘎和小胖居然就睡着了。惟恐再休息一会,就真的丧失继续走下去的勇气与能力了,叫醒两个睡着的人,打算继续赶路,与帐篷里萍水相逢的有缘人告别,走出帐篷,没几步,天上忽然落下了粗大的雪粒子,砸得人脸生疼,心里有些害怕,在海拔这么高的地方,如果遇到风雪的话,像我们现在这样的装备装束,肯定是凶多吉少,不敢往下想,只能转身回到帐篷里。待外面的雪看上去小了些,再也不敢耽搁了,还是赶路吧,到了今天的目的地芝热寺,就真正安全了。迎着山谷间的冷风和纷纷落下的雪粒,向前赶。高原的山里就是这样的,到了午后就开始阴云密布,天气骤然变坏,太阳那个时候总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偷懒去了。

 

脚下的路似乎没有了尽头,天气也丝毫没有好转,抬头看冈仁波齐,早被阴云遮在了后面。我们几个佝偻着背,迎着风艰难前行。几个老外在后面,其中那个高高个子的,居然只穿了双沙滩凉鞋,还光着脚,真佩服他们那股生猛劲,我早就已经冷得不行了,几乎是走两步喘三喘,一阵风过来,就几乎厥住了。自从在帐篷里休息过以后,体力一下子降为零,如同老妪般摇摇欲坠。后面一群牦牛赶过来,与我擦身而过,几乎有了跳上牦牛背的冲动,只是当时,连冲上前去的力气也没有了。越走越荒凉,越走越冷,越走越看不到边,越走越没有了信心,尤其是在前面出现了芝热寺的指示牌,出现了一片白色房屋的时候,却不知道前行的小和尚他们已经落脚在了哪里,只有往前走……当小和尚冲锋衣那片明亮的黄色忽然出现在我们前方的时候,我的心在流泪,那温热的泪温暖了我的心,那是感动的泪,当时真有狠狠拥抱小和尚的感觉,他就像夜空中划过的耀眼的星星,为我们指出了方向。脚下的坡终于走到了尽头了。

 

当天下午4点多到达驻地,是芝热寺附近的一处专门为转山人准备的旅馆,几排房子,中间夹着一个用来做饭、吃饭的帐篷,帐篷和宿舍后面,就是雄伟肃穆的冈仁波齐,他,与我们,近在咫尺,比当年我第一次站在珠峰脚下时的震撼还大,因为,冈仁波齐,比珠峰距离我更近,看上去似乎触手可及,在他面前,忽然没有恐惧没有慌乱,一片安然与宁静。

 

帐篷里挤满了桌子椅子床榻火炉货物各种工具,还有我们,从地球各个角落走出来聚集到这里的各种肤色操着各种语言的人,帐篷昏暗,卫生状况也不十分好,但却温暖,这是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我们这些人所最需要的。一个留着鼻涕、脏着脸蛋,但却可爱的大眼睛男孩,从帐篷这头摇晃到那头,再从那头摇晃到这头,小小步子蹒跚着穿梭在我们中间,拿出巧克力送给他吃,他吃得满脸都是巧克力颜色,吃得满身都是巧克力味道,小手里还紧紧攥着几块。就是这样的帐篷,在冈仁波齐边上屹立着,不时有风雪从门口吹进来,从帐篷的缝隙钻进来,但是,却有浓浓的家的气氛。晚上,常红、卓玛,连带我们的背夫一起,把10几袋方便面(居然是很多年前常见的北京油炸方便面)拆开,与调料一起放进锅里煮,再加上帐篷里所能够找到的蔬菜,还有我们自己带上来的火腿肠,一大锅香气四溢的面端到我们面前了。在神山脚下吃着有菜有肉的面,喝着用融化的巧克力制成的热巧,真是人间最幸福的事了!饭后,趁着天气有些放晴,走出帐篷,来到神山脚下,我坐在山前一个大坑的边缘,那个大坑,是看神山很好的位置,只是里面有很多垃圾,看样子是帐篷旅馆专门处理垃圾的垃圾坑。管不了那么许多了,坐在垃圾坑里,看眼前静谧安详的神山,我相信我周遭就是神山强大的气场,这一切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当夜幕渐渐笼罩整个山谷的时候,一切都消失在黑暗中,只有冈仁波齐伟岸宽阔的白色身躯依然明白清晰。

 

白天的时候,听说刚刚有个转山的老外被抬了下去,就是在这个地区住宿,因为晚到的缘故,只剩下帐篷可以栖居,夜间风雪交加,气温骤降,单薄的帐篷难以抵御寒冷,老外连冻再加上高原反应,一夜之间被神山收了去,魂魄永远地留在了这里。我们住的房间,窗外就是冈仁波齐,有他的护佑,任何担忧都不必有。一个房间,挨挨挤挤的五张床,我,卓玛、常红、小胖、重庆MM住在一起,睡前还免不了闲话两句,白天的劳累让房间很快就安静了下来,高原反应经过这么多天的奔波与适应早就荡然无存,即使到了这海拔5000多米的地方,我们依然睡得香甜,一觉到了天亮,吃了根能量棒,趁着天还黑朦朦的时候,出发,要到一个小时路程以外的地方去看神山的日出。拿着手电筒、头灯,浩浩荡荡出发,过巨石路,上碎石坡,一点一点过残败而漫长的由木头搭成的简易桥,大家相互帮扶,就走出了熹微的晨光。这么恶劣的环境,我们看到依然有老外在这里搭帐篷露营,路过的时候,有老外已经开始就着清晨的寒冷在洗漱,彼此打了招呼,在神山下,因为怀着一样的目的而彼此变得没了距离。

 

当第一缕阳光将冈仁波齐的头顶染红的时候,我们已经停下来驻足等候了,等候朝觐。那片金红蔓延开来,从神山的头顶到面庞,再从面庞遍及全身,温和的红色倾斜下来,一直到温煦的金红瞬间变为夺目的灿烂,将神山整个笼罩,这个过程中,除了相机的声音,还有我们激动的呼吸声,我想不出当时还有什么其他声音荡漾在那片和谐宁静的山谷中了。在那里我们留下了带去的衣服,我将衣服整齐地穿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像周围其他留在那里的衣服一样,我在胸中默念着,然后抬起头来,我看到冈仁波齐专注而仁和的目光正向着我。

 

关于冈仁波齐,一路上,卓玛都在述说着一个零星的故事,那就是佛教尊者米拉日巴与笨教修行者斗法的故事,冈仁波齐山腰间那道长长的印痕便是那次斗法留下的。对这个散乱记忆,我一直耿耿在心,回来后查到了故事的完整脉络:冈仁波齐最初的时候是作为笨教的神山而受到朝拜者的顶礼和加持的,为了争夺神山,佛教尊者米拉日巴与笨教修行者那如本穷,展开了一连串的斗法,那如本穷虽连连受挫,但却一直不服输,最后两人约定在神山进行最终一决胜负的比试,谁先登上神山之顶,谁就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当那如本穷驾着他的神鼓赶来时,发现气定神闲、威严四伏的米拉日巴从容不迫地攀登神山之巅时,一下子挫折了锐气,连人带鼓顺着山腰滑落下去,至今山腰间还留着那道清晰的滑痕。自此,笨教神山变成佛教神山,宽容的米拉日巴允许笨教在山侧面屈居一隅。转山的佛教徒都是沿着顺时针行走,而笨教徒则正好相反,沿着逆时针转山。

 

仰望神山,咀嚼传说,身后传来藏族转山者的歌声,我们且走且喘息,他们是且走且歌唱,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就超过了我们,歌声从后面转到身前,就连一把年纪的老年藏族妇女也时而超到我们前面。我们用了一天多的时间才走到卓马拉山口附近,而这些藏族人,才刚从早上出发,就已经赶到了我们的前面。眼看着海拔5600多米的卓玛拉山口就在眼前了,巨石陡峭,不断地上坡上坡,然而山口处一片阳光灿烂,却跟我之前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尤其是在看了卓玛曾经给我的一篇转山者纪录下的真实转山经过后,我脑中的卓玛拉山口,是被阴沉与寒冷所包围的,风雪交加,那是为了考验每一个转山者的虔诚与毅力,据说,到了山口,须臾不能停留,有多快走多快,全速穿过,否则就会有生命危险。而眼前的明亮与温煦却令我始料未及。过了山口,转山的路就渐渐趋于平缓,易于行走了。望着上面的卓玛拉山口,铆上一口气,前进。小胖此时似乎神山庇佑般,原来一直跟在后面,现在冲到了我们前面。为了一鼓作气上到山口,中途停下来,取出怀揣的葡萄糖液,用石头敲开瓶口,将那会给予我们力量的液体倒如口中,刚敲到第二只,玻璃瓶崩裂开来,殷红的血顺着小胖的手涌了出来,高原上如果受伤,伤口不容易愈合,小胖龇牙咧嘴,疼得倒抽冷气,我拿出随身携带的湿纸巾,卓玛忙着帮小胖处理伤口,却谁也没有带创可贴,赶忙冲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的小和尚大喊,小胖负伤,赶紧带着创可贴来救援。彼时的小和尚,正陪着常红走在最后,善良的他一路陪伴和鼓励着常红走完这艰难的转山之路,听到我们的召唤,他转眼间已经来到近前,果然神速。掏出创可贴为小胖处理好伤口,小胖将鲜血敬献神山,变得更加神勇,举着伤手,冲在最前面了。

 

卓玛拉山口上,五彩经幡随风起舞,几个藏族人手捋经幡缓步向前,还有藏族朝圣者搭了帐篷在近旁,也有席地而坐的藏族老妪在默诵经文,刚刚从我们身后长歌而过的两个年轻帅气的藏族小伙子此时就坐在经幡对面的石堆中,并肩手捧狭长的经书,用富有磁性低沉好听的声音唱诵经文,两个脑袋还有节奏地摇摆着。是什么样的力量,让藏族人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将精神与体力投入到这样的朝圣中来,这成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成了他们人生意义与价值的所在,他们所追求的是来世的福报,是转世的飞升,不惜用今生去祈祷去苦修。我们看到的永远都只能停留在表面,即使经过深思熟虑甚至苦心钻研,也难以完全抵达或者体悟他们的真实地内心世界,永远有一些东西,是作为外人的我们所无法感受与了解的,就像此时的我,在卓玛拉山口,用一颗想要探究的心,但却只能获得一片朦胧。

 

卓玛说,趁着天还早,得赶紧下山,午后的大山就会变得阴沉乖戾,到时候变成我们之前曾经想象过的那个样子,就糟糕了。下山的路,都是穿梭在碎石之间,所幸是下山,对于我来说,省了不少气力,即使下山更需要格外小心。到了最后一段下山路时,我清楚地记得,我是手脚并用,屁股坐在石头上几乎蹭下去的,因为石头太大,距离下个落脚点又太高,跳也不成,迈也不成,最后只剩下屁股向后坐蹭着下这一条路了。

 

原本以为,重新回到海拔4000多的山谷中,路平了,就会好走得多了,但是力气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即使路况好了,但是走起来却更难了。

 

行走在冈仁波齐的山峰背面。拖着登山杖在背后,一路发出喀嚓喀嚓摩擦地面的声音,紧跟着卓玛,跳过一丛丛黄绿相间的草梁子,再跃过高低起伏的巨石滩,因为走错了路,还得小心翼翼地踩着大大小小的石头穿过水流湍急的山间溪流。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而乏力。藏民们一拨拨地超过我和卓玛,走到前面,一直到消失了踪迹,连小胖也和重庆MM走到我们前面没了踪迹。最后,整个山谷寂静地只剩下阳光与我和卓玛,还有,坡上偶尔跑过的岩羊,匆匆路过的旱獭。让我描述一下当时的情景吧:也许在那段山谷的前后若干公里处,都有转山者的身影,但是仅仅是那段山谷,倾泻着满谷的阳光,溪水欢快地从一侧流过,石头、草地、山坡,都带着阳光的味道,两个踽踽独行的身影,身后拖着红色的登山杖,一前,一后,一橙,一蓝,浴着高原稀薄却澄澈的空气,融成谷中的颜色,成为山谷的点缀,化为神山的一部分。

 

平地过后,还有缓坡,拖着两双最后变成千斤重的腿,啥感觉也没有了,看着山下的溪流,就想扑下去喝上一口,凭着水壶里剩下的最后一口水,还有半路赶上小胖后,小胖慷慨赠予他两个姐姐的那一罐救命雪碧,最后,终于看到曙光,塔尔钦那片连绵起伏的白色村落给了我和卓玛最后的力量,我俩居然继老吴之后,第二批回到村里——无法跟老吴比,他据说是下午2点就回到村里了,我与卓玛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6点了。

 

在村口的小河边,早已经等候在那里的安多与何师傅对我们致以了最热烈的欢迎与祝贺。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洁白哈达准备了八条,要一一献给我们这群胜利归来的转山朝圣者。至今,我仍怀疑那些来历不明的哈达,是安多他们从河边捡来的。无论如何,那哈达,他如今正安静地躺在我的书柜里,作为我转山的见证者之一。

 

我和卓玛涉过小河,径直奔往村外的小商店,一人先来了一瓶红茶,如同甘霖般,一饮而尽,那天确实渴坏了。以后陆续回来的每个人,都洋溢着骄傲与喜悦:原本以为会用两天半时间的转山之路大家都在两天内走了下来;所有的人都坚定地拒绝了安多最后路程拿车来接的提议,使我们的转山有始有终,使我们的朝圣得以圆满,令我们的心灵最终空前喜悦;除了小和尚的脚在路上忽然间莫名扭伤之外,其他人都完好无损。小和尚的脚伤,也许与神山有关,在帐篷旅馆那天傍晚,他曾和老吴试图走到离神山更近的地方,不知道期间是否有所冒犯。

 

转冈仁波齐神山的朝圣之旅,告一段落,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重来,只是觉得转山以后,至少我的心有了微妙的变化,用心理学的概念来解释,也许这就叫作心理暗示。不管怎样,我都不希望任何人把我之前的一些叙述看作是带着迷信的影子的,这只是我基于对某些宗教一些浅显的了解下,发于精神心灵层面的一些感触,归根结底,人心需要找到一种寄托,找到一种开解的途径,以令我们自己能够营造一个良好的心态,对待生活,对待工作,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对待当下。如果我们可以因此而有一个快乐而圆满的人生,这也就是我们以实际行动对神山冈仁波齐的顶礼与加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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