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哉游哉 雪山环绕的地方

还没到普兰，大家就开始念叨着要见识见识尼泊尔大厦了。所谓的尼泊尔大厦，就是当年来普兰通商贸易的印度人和尼泊尔人的临时住地。对于我这个之前做功课不到家的懒人来说，尼泊尔大厦除了知其名以外，甚少了解。一路上望着车窗外，眼神只顾着往路两旁看上去像点样子的“高楼大厦”扫听，在我的认知世界里，尼泊尔大厦，无非就是水泥建筑的亭台楼阁了，再不济也得是砖石堆砌的几层小楼吧。“尼泊尔大厦”！还是卓玛这个明白人一声大喊才把我从错误的认识里拽出来。就在路边不远处的山坡上——后来经过恶补，知道那个地方位于普兰县城北，是一个距离地面50米的山坡——有许多天然的洞穴，其中有一些洞穴据说是曾经的寺庙所在地，不少来自印度和尼泊尔的商人为了节省费用，就把这些洞穴当作了临时的落脚点，时间长了，就得名“尼泊尔大厦”，而此高坡上由黄土天然风化而成的“大厦”，远非彼水泥砖石人工筑就的“大厦”，否则也就没什么特异之处值得来人如此关注了。

由“尼泊尔大厦”引出了普兰这座阿里地区非常重要的城镇，那就先说说它吧。作为青藏高原上的西南门户，普兰这个“雪山环绕的地方”，位于纳木阿比峰和那尼峰之间的孔雀河谷地，地形狭窄，受来自孟加拉的湿润空气影响，气候宜人，它南距中尼边境约10公里，北距狮泉河镇398公里，乡乡有公路相连。因为与尼泊尔、印度紧邻，境外朝圣者和商贩多由这里入境，因此自来就是与外界联系紧密的通商贸易口岸，这一点，通过在小城中我们发现的中国海关和边检就可以作为明证，但这里并不是正式的中国出入境口岸，想从普兰出境的中国人，即使有尼泊尔签证，也需要在签证上特别注明，否则不予出境。即使是这样一个与外界联系紧密的枢纽城镇，我们触目所及的却依然与阿里地区其他地方的情况无甚两样，街道冷清，难得看到行人，店铺林立，却乏人问津，只有高高的太阳洒下的阳光不吝地蔓延开来。率先抵达的老狄老吴们向晚到的我们述说着所谓的“普兰国际贸易市场”：“特别小，就跟个最普通的农贸市场差不多，没什么人，也没有什么有很有特色的东西……我们相看上了一个碗，跟一个尼泊尔人讨价还价，结果还还不下价来……”。听了这明显失望与略带不屑的述说，如今看起来，所谓的“国际贸易市场”似乎成了笑谈，无论从规模还是从实质上来看，这个“国际贸易”的冠名都有些不名不副实，但是，今天的衰败与冷落并不能抹煞和磨灭普兰在过去几百年里曾有的重要地位与曾经的热闹、辉煌。尽管如此，我们后赶到的几个人还是打消了去“国际市场”逛逛的想法，打算下午去看看科加，逛逛贤柏林。吃过了午饭，在小城里千挑万选找了家性价比都可以接受的旅馆住下了。

下午，高原的阳光空澄明澈，我们出发去科加寺和科加村。关于科加寺和科加村，下面是回来以后我查到的一些有意思的资料：

“科加寺，位于阿里普兰县东南，约100公里的科加乡科加村孔雀河边，因地名而得寺名，在阿里远近闻名。寺中供奉文殊菩萨，曾得高僧仁钦桑布加持，现属萨迦派。尼泊尔之于科加寺，咫尺之遥，地处喜马拉雅山南坡，气候和暖，风光宜人，是尼泊尔进入普兰的必经之路， 经常有许多衣著怪异的异域游客光脚、提小铁筒由此经过。

‘科加’的藏语意思是‘定居’，科加寺何时兴建已难以考证，据传说是由古格王科熟所建。相传，科熟王信仰佛教，用七大包银子请尼泊尔和克什米尔工匠于中尼边境协噶尔（今定日县所在地）制作了一尊世间罕见的文殊菩萨像，运回王宫途中，在杰玛塘被有着神奇传说的圣石阿莫穆噶所阻，当时菩萨像忽然开口说：‘科加、科加’，科熟王于是命人围绕圣石建筑了造型奇特的殿堂，并将文殊像供于殿内圣石上，是为科加寺最早建筑。到拉德王时，又用大量珍贵珠宝和白银，为此像制作有三十朵莲花的宝座，并为该寺修建大经学友，举行了大规模的开光庆典。贡德王码中文卡执政时，又助该寺制作银质的金刚持和观世音像，供于莲花宝座两端，形成科加寺有名的‘三至尊’。因该寺位于孔雀河岸边，为防止洪水危害，扎西德赞执政时，动员信众修建了防洪堤坝，开古格王朝筑提之先河。后来历世古格王及其后裔陆续添帛佛像、经籍、供器，维修或建殿堂，使该寺文物丰富，如，古格王朝时期的金质度母像、响铜释迦像、《甘珠尔》、《丹珠尔》大藏经、整套《萨迦五祖遗高训》等，据说，还有极为珍贵的在‘前宏期’翻译的《甘珠尔》经。”

我想，如果能够在去科加之前了解到这样的故事与宗教典故，此行会更有意义，更来得深刻。这提醒我今后要作个勤快人，尽量增进行走当中的乐趣。驱车来到科加寺，一路上又是柏油路又是土路，还有一些路段正在修建中，也许下次有机会再来的时候，就是一路畅行无阻的平坦大道了。说说这修路架桥，可以从两方面来看，一者，之于当地藏民，是与外界联系、经济发展、富裕泽民之径；二者，之于如我们这样的行走者，却难免成为一种对自然的侵袭对天然的破坏，成为一件悲夫、遗憾失去淳朴与神秘的事情。是见仁见智的事情了。车在科加寺门口停下，下车便看到规模并不宏大、朴素简单的寺院坐落在面前，这似乎与后来我所了解到的有着不凡内涵与历史沿革、佛教造诣的科加寺很难联系到一起。一行人进入寺院，在大门口处看到围坐着一圈藏民，男男女女7、8个，手边有茶壶，口袋，简单的灶具，居然还随身带着煤气罐，不知道是来科加寺朝圣，还是路过此地歇脚吃饭的。

科加寺的喇嘛看上去很不友善的样子，行色匆匆，我们在殿门口驻足观看，还没打定主意要不要进去，只见里面已经迎面走出来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喇嘛，走路已几近蹒跚，他用简单的几个汉字，连说带比划，我们半天才搞清楚他是要我们买票才能进去参观，一脸的冷漠与商业，从中怎么也看不出佛家人的慈蔼与超脱，我们回身走出殿堂，打消了进去的念头，只在院子里四处转转，佛塔、经幡、藏式寺院的雕梁画栋，藏式建筑浓烈的色彩与沉郁的风格，配在蓝蓝的天白白的云下面，还有房檐屋角旁那一架清雅喷薄开放的格桑花，已经令人心旷神怡，令人遐想佛门清静之地的原初之态。只是当时尚且对关于科加的一切无甚了解，因此少了很多乐趣少了很多玩味少了很多因了解才会生发的感慨与探究。正慨叹时，忽然下起了雨，而太阳还在头顶，雨丝与阳光纠缠在一起，越来越急，这太阳雨将我们赶到大门口的门洞中，那些藏民已经开始喝上了酥油茶，你一杯我一杯，把盏言欢，有说有笑，脸上现出幸福无忧的神情，一个黑红脸膛看上去十分开朗的藏族妇女，在装满糌粑粉的碗中倒进酥油茶，然后娴熟地用手不停抓拌，只一会功夫，一块香喷喷温热的糌粑就做好了，她把糌粑递给了身边高大威猛的男子，然后自己又开始抓拌新的糌粑。他们吃得香甜聊得欢快，丝毫不在意我们这群不速之客在一旁没有掩饰地观看且品评。忍不住问他们是从哪里来，记得他们用并不熟练的汉语回答我们是要去拉萨，从哪里来的，我却忘记了他们是怎么回答的了。太阳雨还没有完全停，他们就收拾了灶具背包，起身扛起煤气罐、一应杂物等，走出寺门，原来寺院门口那辆卡车是他们的，看着他们以及随身之物一起爬上了卡车，猜想，这或许是一个家族或者一个村落的藏民，一起到拉萨朝圣，就像过往几百年来藏民们所做的那样，千里迢迢地去圣城朝圣，只是那时候没有发达的交通工具，长途跋涉完全靠两条腿，而现在，有条件的藏民，可以用文明进步所产生的工具帮助他们更简单地达到他们的目的。

雨停了，我们四散开来，在寺院旁边这个颇具田园味道的小村庄里优游。这个小村庄，房屋高大漂亮，雕饰讲究、花草蔓延、精工细刻，一看就知道小村的富足，与一路上我们所经过的各种城镇村落相比，它更像是个世外桃源。偶尔有村民从身边擦肩而过，从样貌神态上就显出丰足与圆满，只是其中似乎还带着一点点的倨傲，一点点的优越。与他们打招呼，连声音听上去都是饱满的。走到村背后，那里有一个晒粮食的大场子，几个穿着汉服的村民在那里打谷扬场，一副热火朝天的场面。走巷穿街，来到村庄的另一头，村头倚靠着高山与雪峰，衬托着家居小院的殷实，一派升平一派恬然，熏染得我的脚步也跟着悠哉游哉起来。最近看马丽华前几年出版的《西行阿里》时，才知道科加村紧挨着康次仁峰，是长寿女神雪峰，在很久很久以前曾是被朝拜的神山，一直都有信徒来此朝圣转山，后来，因为附近有神山和圣湖，冈仁波齐和玛旁雍错，朝圣者渐渐都去了那山和那湖，康次仁也慢慢废掉了神山的功能，如今已经没有人再来这里转山和朝圣了。马丽华说，所谓“神”与“圣”，都是来自朝圣者的顶礼与加持，是源自相互之间的互动，如果没了顶礼与加持，没了这种互动，也就自然失去了“神与圣”的功能。细细体味，果然是这么回事，如果没有了信徒的信仰与朝拜，没有了这源源不断地加持，又何谈“神”与“圣”呢？如果有机会再访科加，我一定会记得去找一找看一看康次仁，去拜一拜这位曾经的长寿女神。

从科加返回普兰的时候，又因为“小孩家口没遮拦”，我们这群“小孩家”惹得安多生了气。安多狠生气，后果很严重，我们因此在回程上，吃了一路的灰土烟尘，受了一肚子的惊吓与恐慌，车子风驰电掣般地狂奔在山间路上，呼啸着躲过了过街的牦牛，怒吼着从行人身边擦身而过，车里的我们上下颠簸，屁股与车座演绎着一下分离与一下团聚的好戏，好几次，我们的头都差点撞到车顶，看着前面默不作声只顾把车开得像疯狂老鼠一般的安多，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屏声静息，两只手牢牢地抓住能抓的地方，用头巾把鼻子嘴眼睛包裹得严严实实，然后在惊恐中熬煎着盼望着，车子能早点开回住地。

本来还要去贤柏林寺的计划，因为这个突发事件，中途放弃，而卓玛，则第二次泪洒阿里。这只是朵旅途中的小小浪花，一支小小插曲，恕不赘述了，只是这朵浪花这支插曲，却成了此行记忆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它使我在天堂几乎忘我的行走中，瞬间被点醒，自己仍在人间，我们都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而从来都只是有着各种弱点，七情六欲的，人。